陆定安微是一震,暗暗佩服。众人莫不失色。原来这刀是丁奉所发。那老者给他飞刀射中右手掌,一身内劲骤散,以一掌拍向陆定安,无疑等于在自己手掌中自刺一刀。丁奉射出一刀,便即在他众人面前站住。眼冷冷地一扫另三个老者,重重地哼得一声,径直朝罗雪走去。
罗冰见他要带走罗雪,出剑护在罗雪身前,惊恐道:“你要干什么?”六个汉子也挺枪挡住。丁奉冷眼看他七人一眼,立定脚步,定定地看着罗雪,口中气喘,过得良久,说道:“师妹,你跟不跟我走?”他刚才给他们捆缚在账中,把他们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隐隐觉得离开她,不让她痛苦还是好些,但自己一见着她凄楚的神情,顿然不能自主,便恨不得一把把她抢在手中,象往日一样相随相伴。
罗雪看到他刚才出刀伤人,想到这事皆由自己引起,反地心里害怕,看了看眼前的柄柄长枪,顿时心中一定,眨眼道:“我——我。”她想说,我不跟你走。但眼望着他热烈至极的眼光,大怕伤了他心,吞吐不出。罗冰还只道她碍于眼前枪剑相加,不敢出口跟他走,他如何能放她走,手中剑一缩,抵住罗雪咽喉道:“你还敢胡思乱想,我就先一剑杀了你。”罗雪大惊道:“我不去。”
丁奉眼见罗雪眼中泪眨,给罗冰一逼,吐出几个寒心的字,不由得气往上冲,刷地出剑,身子一斜,抵在右侧一持枪汉子咽喉上。那汉子吓得呆了。丁奉寒声道:“我敬你们是她亲属,没敢半分得罪,竞然步步相逼。我数一下,一下数过,你不放人,我便一口气将你们全杀了!”手中剑略送,那汉子只吓得面无人色,枪持立不住,掉落地上。余者无不后退。罗冰脸都白了,手上发抖,不知放是不放。.罗雪叫道:“不要,你快放了他。”眼中急出泪来。
丁奉心更冷,张开口,便要叫出个"一"字,何成急向他左侧攻去一剑,叫道:“不可”.丁奉缩剑斜身,让他一剑落空,剑一斜,便抵住何成胸口。何成微是一惊,但仍是叫道:"师哥,不能再杀人了!"丁奉剑一缩,仍抵在那汉子咽喉上,喝何成道:"不关你两事,走到一边去!"罗冰心都寒了,知自己再一意不放,这里人人得死,忙地收了剑,喘气道:"好,我放了她."几个字说下来,看丁奉收了剑,他便感浑身轻了千斤重的担子一般.几个庄丁退身下后,让出罗雪来.
罗雪哭出声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丁奉看罗雪平安无事地站在自己身前,止不住地便想把她捅入怀中,但想罗冰等在此,不便放肆,心中热血激涌,道:"跟我走,没谁再追杀我了,我们去扬州."伸手去拉她手.罗雪轻轻一缩.丁奉没能拉住,手僵持在空中.丁奉看罗雪脸色,心里顿时凉了.
罗雪喘得几口气,头也不敢看他道:"你自已走吧,我不能跟你去."丁奉胸中猛似给人重重打了一掌,颤声道;"为什么?"心里霎时空了.罗雪微一抬头,咬牙道:"我还有妈妈,爷爷,我不能离得他们太远."声音低低的,带着时常的丁柔说出,正如支支利箭般射在丁奉胸中.丁奉大喘得几口气,看了她几眼,双眼茫然地望着空中,良久,狠定下心,说道:"好,你走吧."向左侧转过身去.
罗冰何成等大是不解,但看丁奉神情凄恻,罗雪泪落如雨,不觉地也感到股人生的悲凉.这种感觉,罗冰以前却是从没体会过的.何成道:"那好吧,雪师妹,你要保重.我们跟师哥回扬州去了."罗雪泣道:"你们也要保重."何成拉丁奉左臂道:"师哥."示意他可走了.陆定安这时跟到.
丁奉走得一步,双手发抖,但感撕心裂肺的痛。止不住回望罗雪,罗雪木然地看着丁奉。丁奉心里更是一痛,说道:“你要保重。我赶你走,是因为那时你跟着我,随时都有可能遭到追杀。”说完回头,一纵身便去。他不敢慢慢步去,只怕心中一不自忍,便要将她强行带去。何成,陆定安跟随。罗雪听得这话,浑身剧震,抢出一步,然而丁奉已不见了。罗雪眼望着消失了丁奉身影的夜空,顿时傻了眼了——她一向以为丁奉赶自己走,是因为丁奉嫌弃她,哪料到在丁奉心里,竞是深藏着对自己的一番至诚至真的真爱!
泪纷纷涌出,她心中一时的伤痛,追悔,折磨得她沉闷郁塞,只感有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她的咽喉,她不能呼吸,不能迈步。她孤身一人,没了谁的呵护,心中恐惧,害怕,茫然极了。但既而一涌,这些恐惧,害怕,茫然,纷纷化着了滔滔汹涌着的江水,似从高入云宵的山峰直泻,猛烈地撞击着她可怜的身心,蓦然间心底颤抖地叫道:“这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命,可恶的命!”她自己极想跟他在一起,却他赶自己进了罗家,现在他赶来要将她从罗家带出,却再也带不自己去,命运的交错迅速,仅只一两个时辰,改变了她跟他的一生。这般痛心捉弄,难道不是命运早注定的?她心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往日共他的欢笑,心中便也愈是痛若。
罗冰见丁奉这个祸患终去,同众人大松了口气。南宫世家那家将伤得极重,另三位老者跟他同痛相怜,边替他取出飞刀敷上药,边破口大骂丁奉。骂完之后,一人运功疗伤,四下静寂了,只有火仍毕剥毕剥地烧得响。罗冰看望伤者毕,出帐见罗雪仍自怔立,慰声道:“孩子,难为你了,敢明儿你入了南宫世家,就好了。”罗雪本心哀丁奉的离去,听得便要入得南宫世家,更感苦怜,伏倒床上大恸。她心神大伤,哭得一阵,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知道了。
忽感有人叫着自己,她睡得正舒服,懒得答应,渐渐清醒起来,听得耳边声音叫道:“师妹醒醒,师妹——”心中一惊,睁开眼来,叫着自己的人正摇着自己,却是罗虎,天已大亮了。罗虎道:“师妹,快起来,等你去见真少主呢。”罗雪一惊坐起道:“什么?”接着全醒过来。她头脑略感麻木,全身懒洋洋的,想到去见南宫真,又感到新奇,又感到不安,“谁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呢?”但又想事已至此,只有这条路可走,拢了拢长发,在帐里洗了脸面,走了出去。
外面郝运通,罗冰,另一个老者,都站在马边,见得她出来,纷纷上马。罗雪缓得一缓,也上了一汉子牵过来的一骑马马背。罗冰道:“走啦。”便打马前行。罗虎,十多个汉子都没跟来。那受了伤的老者伤得极重,由另一个老者陪在帐蓬里,都没跟去。两个老者当先开道,罗冰谓罗雪道:“真少主说不定已摆好了那三关,等着你去闯,你不用紧张,尽力施为,自能过他三关。”罗雪心下不安,又感羞惭,行得片刻,忽听得得得声响,一骑急急从后面追来。
罗冰道:“这人是谁?”他们转了几道弯,看不见来的人。郝运通道:“莫不是帐蓬里出了事?”都把马停住。过得半晌,但见一骑人马急冲过来,马上之人双臂张扬,催得马急如星火,不是别人,却是丁奉。三人吃了一惊,齐道:“他来干嘛?”但旋即眼望罗雪,心中都是一凛,抽剑在手,拔转马头,挡在罗雪身后。丁奉驰近,罗雪见得他来,一双眼睛不离自己,便也心颤地望着他。
丁奉在二丈开处持住马缰,大声道:“我是来替我师妹送行的。”罗冰三人无不变色,丁奉连伤他南宫世家数人,威逼罗家庄,有他师兄弟三人联手也还罢了,现在他只身匹马,竞敢送起行来,简至是把他三人觑得无物。三人惊怒交集。但他三人此刻意在护送罗雪,想他既不是来抢罗雪的,打又打不过他,便都收了剑。郝运通愤愤道:“既是这样,你就来吧。”调过马头,催着罗雪急行。罗冰,另一老者会意:眼下且莫跟他争,等到了少主那里,再收拾他不迟。罗雪心知此去对他凶险,边给他们追得急行,边回望叫道:“哥,你回去吧。”然而丁奉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罗雪心中焦急,却是毫无办法。昨晚丁奉率先离去,愈奔愈远,他奔得一阵,内劲涌出,心头心痛稍减,立住喘气。何成陆定安跟到,拉他手道:“师哥,不是往这边走,师傅在那边哪。”丁奉听得师傅二字,想到师傅为了自己疾奔之苦,心中略感丁暖,但片刻眼前浮现刚才一幕,心下大责道:“我怎么能用剑指着她罗家庄的人呢,刚才和她分别,几句祝福的话都没说,太不成话,从此一别,那是再也见她面不着了,须得再送她一送。”又一想到去见师傅,“眼下可不能去,见到了师傅,别想着再出来。”便即半途离去。天明跑来,抢得一骑急追,眼下喜得见罗雪面,虽只背后见得,心里也大感安泰。要他打马而去,断然不能,便纵然前面是死路一条,那也是要闯上一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