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紧咬着嘴唇，又故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想要让我们发现他很紧张。想了好一会儿，他的嘴角露出些笑意，比着桌上的纸，胸有成竹地说，“蝶恋花枝花恋蝶。”
我随着他的手看去，那白纸上的墨迹已经有些散开了，浓墨顺着白纸的纹理渐渐延伸，字是好字，只不过是这纸承担不起。“诗藏画景画藏诗。”
他又一怔。
“好！”周围立即有人叫好捧场。上官明月在身边高兴得直拽我的胳膊。
他开始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了，抬手指着城外的一条运河，“春潮滚滚三江四海千帆竞。”
我心有疑惑，不知他怎么会出这样一个不符合时节的上联，可也大概猜到，这个上联只怕不是他现在出的，他只是太想要赢我了，所以已经顾不得时节，将从前所作的自以为好对说了出来。犹豫了一下，我说，“湘水滔滔一曲九歌万古传。”
“好！！！”周围起哄的人越来越多，他的面上就快要挂不住了。
他有些泄气，却还是不肯认输。看了眼周围，心生感慨。
刚刚还站在他身边，听他奚落我的那些人，现已纷纷倒戈，也实在怪不得他心里不痛快了。人心亦是如此，谁有利便向着谁，他将才学看得太重要，却忽视了其他。“水影桃枝不碍游鱼难立鸟。”
我乍一听他的这上联，有些迟疑，着实不好对。他借以上联诉说此刻心境，将自己的处境比作难立鸟。我费了些功夫去想下联，“风吹竹叶无妨宿鳖任翔莺。”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都在细细揣摩这一对子。好一阵后才恍然反应过来，一片叫好。
秦斯的神情有些落寞，他知道自己输了，可是我想，他应该也明白了我给他的下联之中的意思。他在那些嘲弄声中向我走了过来，上官明月初时还有些紧张，生怕他对我做出些什么一样，拉着我向后退了一下。
秦斯已然走到了我们面前，却依然不肯低头，“我输了，”又说，“按照约定，我会跟着你当你的下人。”
上官明月松了口气，还正得意着。
“不必。”我拒绝了他，却也引来上官明月的不解，我接着说，“我们刚刚的约定是，如果我赢了你，你如果心甘情愿跟着我的话，那就为我做事。可是显然，你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跟着我的，那便不用，我堂堂卫四公子，不必可怜到需要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人。”
“可是我输了。”他只是想还清赌注而已。
“那是你的事。”我说，“秦斯，你很有才，可惜，骨子里太傲了，所以才处处受人排挤。这样吧，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跟着我做事了，那就来卫丞相府找我。”
秦斯愣在了原地。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我偏过头去对上官明月说，可是这一次却发现她没有动，我才发现她正看着别处出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对面的酒楼二层，却见到了九王爷。
他倾着身倚在窗边，似乎是刚刚欣赏过一场好戏。看到我看向他，他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只是冲我点了点头。
上官明月转过头来问我，“我们要不要过去。”
“当然要。”我应了句。
就算现在不去见他，回到驿站也总是要见面的，那时候谈起多尴尬。就算躲过了驿站，也总是都要回樾城的。我倒想知道，他一直缠着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上官明月跟着我，杀气腾腾地上了对面酒楼的二层，找到了独自靠窗而坐的九王爷。
九王爷一个人坐着，一张四方桌，桌上一只壶，一只杯，不像是有人相伴的样子。寻到他跟前的时候，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可是火气却越来越少，他刚刚是自己在这里喝酒吗？难道，他不是约了人才出来的吗？
不过上次也是这样，以为他独自跟着我去的茶馆，结果出事了，还不是凭空冒出来两个大侍卫吗？说不定这次，袁清和常昀又在哪里玩隐身呢。
“九王爷一个人吗？”上官明月问了句，然后熟门熟路地在九王爷身边坐了下来。
如此，我就只能坐到九王爷对面了。
九王爷等上官明月问完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我，才点了头。
他看着我点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告诉我，他是自己来的？真奇怪，“是吗？早上醒来的时候听玉华嬷嬷说了，九王爷出门了。朝颜还以为九王爷是与人有约呢。”
“怎么会。”他轻笑一下，唇边的弧度刚刚好。
我怎么觉着，在面对他的时候，我心里总有一种特别异样的感觉呢？我该不会是中了他的“美人计”了吧，真没出息，人家笑一笑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故意别开了视线，看往别处，不想被发现这莫名奇妙的小心思。
九王爷这次倒十分奇怪，他怎么没有接着损我一两句的呢，比如说，是啊，你卫四公子起得早啊，就算约了人你也抓不到啊，什么的。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好像没事人一样，甚至都让我开始怀疑，我刚刚误以为他会挖苦我是奇妙的妄想了。他难道一点儿都没有留意到我的反应有些异常吗？
或者……之前我觉得他故意试探我的那些行为，真的只是我无中生有的猜测吗？
就趁着我想着这些事的空当，酒楼的小二已经重新送上来两个杯子，九王爷亲手接过杯子放在我们面前，又执起酒壶，倒上了酒。
这也太亲民了吧！
和他的人设不符啊！我还以为他应该是属于那种高冷，腹黑的男人，可是他现在竟然亲自为我们倒上了酒。说起来，他的手指还真是好看，细细长长的，和白玉一样，也不知摸上去的话，会不会真的和白玉一样没有温度是凉凉的呢？
该死！
我只有偷摸一看他，顷刻间思维就会走神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了！
上官明月毫无戒心，捧起了酒杯，闻了闻，有些惊喜地问道，“九王爷自己一个人却在这里喝这么好的酒？”
九王爷侧目看向她，浅浅一笑，抬手，示意她品一下。
我忽然觉得有些失落，我以为上官明月会和上官桀一样，对九王爷多少有些抵触的。可是上官明月却坦然应对，并且大大方方不失优雅，还更加可爱。九王爷在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多了些温柔，他和上官明月之间，难道……
上官明月捧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笑了，点头说道，“入口很绵，后味很香。”
九王爷点了点头，端起自己的酒杯饮了一口。
“四公子怎么不尝尝呢？”上官明月唤我回神。
若不是她出声叫我，恐怕我现在还在想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九王爷对上官明月的太多，不难觉察出一些好感，难怪他会亲自给我们斟酒，竟然是因为……我还以为他是故意接近我的，没想到他和卫朝枢一样，都是喜欢上官明月才针对我。
我摇了摇头，“酒再好，也不适合不该醉的人尝。我才因为饮酒挨了母亲的责罚，不敢再喝了。”
上官明月想了想，笑出声来，看起来她也知道卫朝颜酒醉落水的事。
九王爷侧过头去，执起酒壶在自己的酒杯里倒上了酒，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表情。果然，他是喜欢上官明月的。
可其实，上官明月也是个好女孩，唯一的缺点就是眼光不太好，身边这么多好男人竟然就选中了卫朝颜这个假男人。以目前整个故事唯一女性的人设来说，她的确应该是众所追逐的中心，比起卫朝枢来，九王爷尽管很难琢磨也不失为一个好对象，如果能撮合九王爷和上官明月的话，或许，对于其他人发现卫四公子真身要更加保险一些。
“其实，不管是喝了酒的四公子，还是不喝酒的四公子，明月都好喜欢。”上官明月托着下巴看向我，眼里有些晕染开来的暧昧。
我稍作迟疑，只是片刻就见她已经神志有些迷离了。这，她这该不会是喝醉了吧？“明月……”
我刚开口叫她，她就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这，她这是，醉了？”我吓一跳去叫她，可是怎么样拍她都没有反应，这不对啊，上官明月的酒量难道这么差吗？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而已，就醉成这样不省人事的样子？还是说这个酒根本就是有问题的？！
想到这儿，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立马看向九王爷。
九王爷还端着酒杯，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去的街面上轻酌。九王爷倒给我们的酒，如果有问题的话，他后来也喝了啊，他怎么就没事呢？
“你说得对，”他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酒再好，也不适合不该醉的人尝。”
这，所以还是酒有问题？！
我又推了推她，可她怎么都醒不了，“明月！明月！醒醒！”
“没个半天时间，她是不会醒的。”九王爷丝毫不隐晦地说道，然后，挑起眼睑看向我，“本王有一事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