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一世纪,春秀一般都是边打盹边看春晚度过的。可是在大兴朝连春晚都没得看了。一大家子的人都围在火炉边上。那硕大的木疙瘩烧的通红,铁老实用柴棍一戳,便冒出一股子漂亮的火星。
铁郭氏道:“可别再戳了,春秀给我做的新衣裳,一会儿火星溅上面就是一个洞!”铁老实听了老伴儿的话,讪讪地放下棍子。一家子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三个老人实在是熬不住了,才散了要去睡觉。春秀见忠实还坐在火堆旁边拿着一根细棍在地上划着。
“阿爹阿娘都睡了,你也赶紧睡觉吧。”春秀道。
忠实摇摇头,道:“火大,烤着也暖和。借着火光,我再温习一遍比较生疏的字。”
春秀心中一动,对忠实又增添了一份敬佩。自从忠实跟着花园子的工头张伯开始学写字了之后,就十分的用工。每日回到家里吃过饭,有一点闲暇时间就拿着棍子蹲在地上写写画画。春秀看不过去,说去给买纸笔,忠实说不要。后来他用弄了许多散土回来,又用筛子筛了,留下那细土,在墙角铺上了厚厚地一层,这便是他的纸了。村里人大部分晚上都睡得早,为了就是油灯贵,这不,忠实都是晚上借着月光在外面写写画画,倒真的有点凿壁偷光的意思。如此几个月学下来,连张伯都说忠实虽然是开蒙晚,可是还真真是用了苦工,进步倒是挺快的。
“大过年的,就给自己休工,好好地歇息一晚上,给明年开个好头吧。”
忠实抬起头,道:“也是。”
到了大年初一晌午,铁忠平和铁忠安一家子就过来了,还有铁妙及她夫君也过来了。
铁妙刚进屋,还没坐下呢,就进了忠实他们的房间,翻腾了一阵子,出来道:“哟,这三弟妹怎的穿的衣裳都是这么老的样式?这倒不像是三弟妹穿的,倒像是阿娘穿的?”
春秀闻声,和忠实从灶房出去一看,原来铁妙进了他们原来住的屋子。那屋子如今是柳母住的,里面放的是柳母的东西,样式自然是老一些。铁妙在柳母的屋子里面也没有捣腾出什么来,扫兴地又回来在堂屋里坐下,跟铁郭氏噘嘴,道:“阿娘,这如今有了三弟妹,和以前还真是不一样了啊!看三弟妹把三弟管的服服帖帖的!”
铁郭氏不答她的话,笑着就跟铁老实说:“这女儿吧,嫁远了你操心,嫁近了给自己添麻烦。你说是不是?”铁老实也不说话,就搓着自己的手,铁妙见自己的母亲如今都偏向着那个柳春秀,心里就不高兴的很。
老二铁忠安见冷场下来,便开口道:“阿娘,我听说三弟前几个月做肥皂团,卖的挺好的?”
铁郭氏忙道:“那能赚几个钱?不过是他们夫妻两个赚的一点儿辛苦钱,几个小钱罢了”柳母在一旁帮腔:“可不是,看大冬天冻死人的,忠实还要每天往外跑……也亏了他们能吃苦。”
铁忠安不死心,道:“到底是三弟福气好,娶了个好媳妇儿,还能挣钱。”这话倒像是说给自己的媳妇儿铁林氏听的,铁林氏低下了头,装作没听见,逗着元顺玩儿。元顺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满屋子的人,完全不知道大家发生了什么事。
铁王氏也道:“上次我看三弟把老皂荚树上的皂荚都摘下来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原来竟是做肥皂团子卖钱了!你看这都是亲兄弟的,赚了多少钱三弟还瞒着我们。倒像是我们是外人似的!”铁忠平不擅长说话,但是和心思和他娘子是一路的。等他娘子说完,便在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声道:“可不是嘛,可不是嘛,都是亲兄弟,搞得跟外人似的!”
他们几个后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的是冠冕堂皇地,谁知道心里都打的什么主意!铁郭氏一直都是笑眯眯地,谁知道这几个儿子儿媳妇儿倒是说的搁不下了,于是看着铁忠安,道:“老二,我可听说你这些日子去赌钱了?元顺发高烧差点都没了,你还在赌场里面?听说如今村里的人找你做点活儿,你都不干了?”
铁忠安抬起头,不耐烦地嘟囔,道:“阿娘,如今都分家了,你还管这些做什么?不要听外面的人嚼舌根子!”
铁郭氏冷笑,道:“当时分家你们怎么闹得,我都不想管。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我说谁我都心疼!忠实老实,一向敬重你们是哥哥姐姐,所以一向忍让。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的东西都给自家的娃儿,我倒也没啥说的!只是,如今忠实也成了家了。他也该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他和媳妇儿辛辛苦苦赚了一点儿小钱怎么了?你们都是怎么想的,以为我不知道?搜刮忠实的时候,想起来你们是他哥是他姐了?那忠实有困难的时候,咋没有想起来你们是他哥哥姐姐?我倒是情愿家里穷的揭不开锅,那只是还有点人情味在!如今,真的是一点儿人情味都没了!我哪里还敢相信我养了一趟的儿女,如今都是些冷血的东西!”
“看妈说的严重的……”众人都没有见过铁郭氏发火,一时间都不敢说话。尴尬地寂静过后,铁王氏才赔笑,谁知道,这倒让铁郭氏将矛头转向了她。
“老大没出息,娶了你也不知道是他的福气还是孽缘!”铁郭氏眼瞅着铁王氏道:“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亲兄弟有难,最该来帮助的就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元顺不是你亲生的,也是你夫君的亲侄儿!老二媳妇儿没办法才去问你们借的钱,谁知道你竟然连那救命的钱都不借……你不用跟我辩驳说是你没有,这点银子打量你们家里还是拿的出来的!这要是问老大借,老大虽没出息但是还有人性,也是愿意借的。我看就是你捣的鬼!”铁郭氏气的难受,连喝了两口水。铁老实在一旁扯她的袖子,道:“算了别说了。”
铁郭氏道:“说,咋不说!你看看我们养的儿女,大年初一跑到家里来玩儿心眼,现在不说他们总有一天要栽在这上面!”说罢,她又气哼哼地指着铁忠安道:“你趁早把你那赌戒了。要不,总有一天你要死在这上面!”
铁忠安虽然不耐烦,然而也没有见过他母亲发过这样的脾气,于是只能在一旁翻着眼睛不说话。铁林氏见众人都抑郁地很,便凑在元顺的耳边说了一句,只见元顺颠颠儿地就扑到铁郭氏怀里,含糊不清地喊道:“祖母,祖母,莫要生气!”
铁郭氏虽然难过,但终究不会拿孙子出气。看孙子天真无邪的模样,心里一算,眼泪便留了下来。铁林氏这才趁机出来到灶房看春秀。
铁林氏一进门就看见忠实在灶台后面添着火,春秀正快刀斩蔬菜。一时间站在门口倒是愣住了。春秀一抬头,便笑道:“二嫂怎的站在那儿?”
铁林氏回过神儿来,笑道:“我看三弟妹就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一样,美的很。再看看三弟,看你们,真好。”
春秀笑道:“做个饭就让二嫂感慨这么多。饭也快好了,元顺饿了吧?”
铁林氏笑笑,道:“元顺倒没有饿,倒是老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
春秀忙放下刀,道:“发脾气,这大年初一好日子,为了什么?”
铁林氏忙道:“你忙你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不过是老太太也感慨儿女只见没有温情罢了。我看呀,老太太说的对!都是亲兄弟,怎的就那么生分!这要不是你们,春秀,要不是你,我怕还醒悟不过来,只把你们当外人甚至是对头,也不会有什么情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