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小学升初中的那个暑假，是上学以来最快乐时光。因为没有暑假作业。通常那个假期到来以后，学生都会把小学期间所有的书本打包起来，卖向废品回收站，换取一笔不菲的零花钱。我坚决不卖，把所有的书本打包好，用车子载到五公里处的山上，一页一页的撕，撕的粉碎稀巴烂。就是这堆东西折磨了我5年，卖了，不解我心头之恨。必须撕，使劲撕，然后一把一把的抛向空中，让它们随风而逝。
我极其痛恨我们国家的教育制度。我们的小学，初中，高中，不止像纳粹集中营，更像一座座大型的鸭子养殖场。我们就是小鸭子，老师就是养鸭人。当我们嗷嗷待哺的进入这座养殖场的时候，养鸭人一把揪过一只小鸭子，拿着打满饲料的喂食枪，冲着小鸭子的嗓子眼，猛灌一枪。饿吗？最初来到这里求知求实的我们，被灌这一枪，还没吃饱。嘎嘎的叫着还有点，不等我们说完话，又是一枪。还饿吗？刚想说吃饱了的我们，又是一枪。还饿吗？我们已经撑的说不出话来了。嗯！不说话就对了。这种教育制度，要的就是我们不要说话。至于饲料是什么味道的，我反正是没吃出来过。
初中我们四人掀开了全面叛逆的面纱，我们渐渐变得好斗，渐渐变得凶残，藐视一切同龄人，藐视学校一切规章制度。这也为我们四人随后的人生走向埋下了伏笔。在我叛逆的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家族的没落给了我当头一棒。我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走向，开始为远离家乡的我谋划着。我曾经以为，我就这样肆无忌惮的长大就好，到了我该有的年纪，我什么都会有。就像姥爷给他的儿女们安排一样，我的父母也会为我安排。然而这一切都在初三改变了。
初一我们四人来到老城一中，周边十里八村的同龄人，也来到了这所中学就读。这座学校要比小学大的多，人也多的多，一个年级30多个班，没办法，80后嘛。开学那天，新生们一堆一堆的簇拥在墙边，看着贴在墙上的分班目录，找寻着自己的名字。三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不知道她们在说着什么可笑的话，逗得走在中间的那位，把手捂在嘴边，乐的不可开支。她的手很是细净，白白嫩嫩的，看手背便知手掌不是很大，手指细如葱白，稍带些肉，指甲盖透着里面粉红的肉色，指甲修剪的很是整齐。我热衷于看女人的手，就如同有些人热衷于看女人的腿一样。她扎着马尾辫，显得很清爽。白暂的鹅蛋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鼻头小小的，肉呼呼的，鼻梁很挺。当她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看到她鼻尖沁出的小汗珠，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格外耀眼。她的额头上有一颗丁点大的痦子，恰好我也有，只不过我的在中间，她的在左边。她穿着白色开口笑式帆布鞋，身着橘黄色的长裙，裙摆上绣有一朵白色的梅花，上身穿着白色的短袖背心。从背后看去，蓬松的长裙，把本来就很细的腰，衬托的更加纤细。看着她走去背影，我的心扑通扑通的加速跳着，她就这样消失在人群中。
“谨恩，找着了，你和汉典在四班，我在九班，胖子在十二班。”秀异跑过来说。当我和汉典走进四班时，我一眼就看到坐在中间，第三位置上的她。我迅速往她身后看了一下，第四位，太棒了，没人！便快速走过去，坐在第四位上，汉典随后也坐在我的旁边。不一会，就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同桌叫她的名字：木子。为了更大角度能看到木子的侧脸，我跟汉典左右调换了一下位置，即便如此，我还没有满足，期盼着她，每一次的扭头，跟她的同桌聊天。因为那样，我看她侧脸的角度，能更大一些。凭借着近水的楼台，没几天我就与木子熟络起来。后来，老师又重新排了座次，我很幸运，还是在木子的后面，而汉典则被调到靠窗的位置。以后的一段时间，只要木子不出教室，我也不出去，即使秀异和胖子叫我出去玩，我也一概不去。每次放学，我都看着她和三四位同村的女孩，骑着自行车离开学校。她们村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我们村则离学校很近，校门冲着一条乡间小路，那条小路不足500米，所以我们村的孩子从来不骑自行车上下学。
才入校的那段时间，四面八方来上学的不良学生，则以村子为单位互相抱团。前期大家都在礼节性的互相试探，互相摸底。我们倒没有像他们那样，因为压根就不把他们放眼睛里，同样也看不起他们。第一：我们是从老市区搬过来的，现在看来也不算市区。那是咱们国家改革开放后，特有的一个地域名称：城乡结合部。以前他们这里很穷，所以对他们有点地域歧视。这跟90年代之前的上海，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是一个道理。 第二：那群孩子好偷，时常去铁道上偷铁块，去废弃的电线杆子上偷电缆，再不就收点小学生的保护费。反正净干些，我们认为下三滥的事情。至于我们偷家里钱，那是自个家的，我们认为那是“取”。互相试探完了以后，就开始在这一级争老大。同样，我们也从不来不争，等他们角逐出老大以后，我们就把老大干掉。村子离得近，真打起来，叫救兵也快。再说了，我们村高年级的在学校生，在学校也都混的不错。尽管我们在村子里也互相打，但是在学校那是绝对团结。
起初放学的时候，我还跟三个发小一起走，后来我就不跟他们一走了。那段时间，我忙着追木子。在几封情书的攻势下，木子看我的时候，脸上总有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后来，我干脆让家里给我买了辆自行车。每当放学的时候，我都会送她回家，慢慢的我跟木子确定了恋爱关系。有一天，我送完木子回家的时候，汉典他们在我家的胡同口等我。见他们身上有些泥土的痕迹，明显是打架了。没等我张嘴问，秀异扯开肩膀上的衣服，漏出三角肌上被钉子扎的伤口，用责怪的语气对我说：“我们吃亏了，你说怎么办吧。”汉典和大奇默不作声的看着我，那种眼神透漏出的潜台词，我很明白。
“能怎么办，做了他！都谁？”我愤愤的说。
那时候，我们这样的学生打架，从不告诉老师，告老师是一件被人耻笑的事情。我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知道对面是以李亮为首的团伙。李亮他们通过两次斗殴以后，俨然在我们那一级冒了头。前几天汉典就和我商量找机会收拾他们，碍于我一直做木子的护花使者耽搁了，正好通过这茬子事灭了他们的威风。我们去村口的家具厂找了四根废弃的木板。每根木板顶端又钉上两颗钉子，钉头穿过木板，露出一两厘米的长度。第二天到了学校，就把下午放学要干他们的风，放了出去。他们试图通过高年级的人让我们村的人来调合。我是一记仇的人，吃了亏从不调和，要调和也要等到还过来再说。中午放学我们就在校门口堵住昨天那帮孙子说：“下午放学都别走，南边小树林约一下！”
下午放学后，我们四人与我们村高年级的一帮就直奔了小树林，没多久，对方一帮人也到了。双方距离七八米的距离对峙着。一会儿，对方高年级的一个家伙向我们走来，笑着跟我们村高年级的说：“聊聊得了。”我们村的哥哥们知道我们的态度后，摇摇头回绝了他。我知道我们村高年级哥哥们在学校是一霸，所以我也不把他们村高年级的人放在眼里。双方对阵着，昨天打架的那五个人，在对面中间站着，看到我们回绝了他们后，明显就已经怂了。打群架一般是看气势，哪方先怂，哪方准败。“弟弟，我跟你们村的哥哥们都不错，我让他们五个给你们道个歉，你看行吗？”对方高年级的那个人看到哥哥们回绝他以后，转而冲我们四个说。“道你妈了个B的歉！有你事嘛？没你事儿滚蛋！。”我恶狠狠的说。随后高年级的那个家伙，摸了摸脸不服气的退了回去。他与昨天与汉典他们打架的那个家伙（李亮）耳语了一会儿，李亮朝我们走来。
“我先替昨天的事情道个歉，对不起。”李亮用那种想换取我同情的表情看着我说。
“道歉的事情，一会再说。我们先把昨天吃的亏还过来。”我冷冷的回他说。
“行，你们看着还吧，我们也不还手了。”李亮咬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会，点着头说。
“你们可以还手。我们打输了，我给你跪下。”我用威胁的口吻回他。
看他们没有动手的意思。我让秀异拿着昨天备好的木板，走过去，冲着昨天给他一木板钉的人，就是两下子。秀异最胆小，每次打架摇旗呐喊行，动手从来不行。我让他过去的时候，他还犹豫，我恶狠狠的凶了他一眼，他才勉强过去动手。随后，我让汉典和大奇走过去。叮嘱他们，昨天怎么吃的亏，今天怎么还过来，只许沾光不许吃亏。打完他们后，我走过去，冲着李亮说：“昨天你们欠我们的，已经还过来了。现在我们要接受你们的道歉。”
“对不起！”李亮红着脸说。
“口头上的道歉，我们不接受。现在，你给我们跪下，这事情就过去了，不然见一次打你们一次！”我很平静的对他说。
李亮沉默了有五六秒钟，跪下了。他跪下后，我们各自收了队伍。 在回村的乡间小路上，我们三个一直调侃秀异怂，我还对秀异很正式的说：“打架比的是不要命的气势，别看你瘦小，以后你打架狠点，比你壮的都怕你。厉害的，怕横的，横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就是这个道理。”
经过那天的约架，我们在初一部，独树一帜。一来二去，跟李亮和其他小团体也都熟络了，随之就打成一片。各方小团体也在互相试探的过程中，达成了一种阶级鲜明和睦相处的默契。
也是在那一年，除了秀异，我们另外三人的个头，飞速的长着。下学期我就长到了180cm的个头，力量也明显的感觉比以前大了。长个子的期间，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嗜睡，每天总是睡不够，偶尔早上醒来，腿还会酸痛。所以，不管上课还是下课，只要犯困了，我就睡大觉。反正对于课本里所谓的知识。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睡醒了，就拿出白色小瓶里的磕头虫，两指捏住它的肚子，让它“磕崩，磕崩”的给我磕头。我的这种行为被老师发现后，班主任守着全班同学，关键是守着木子，抽了我两大嘴巴子。这样让我太没面子了，我恶狠狠的瞪着他，心里想着“老子必须报复你”。当天晚上，上自习的时候，我们四个跑到车棚里，偷偷把那老贼新买的自行车，拧巴成了麻花。为此，他把拧成麻花的车子放在课桌上，破口大骂。随后，把我和汉典叫到办公室里，逼我们承认。无论他怎么打，怎么骂，我们就是死活不认。回家后，我把老师冤枉我的事情告诉了三舅。三舅护我心切，下午去学校办公室把班主任给揍了。班主任苦于没有证据，这顿揍白挨了。从此，他把我们俩调到教室最后一排，一左一右的位置，并且不再管我们。其它科目的老师也不约而同的不再管我们，这正中我们的下怀。教室最后面那两排就是给学习差的学生准备的，那两排的学生，只要不影响老师上课，怎么着都行。
汉典画画很有天赋。上小学那会，尽管学习不好，但是美术老师最喜欢他。每次班里办黑板报都是他一人包办，每次年级评比都是第一。我上课没事让磕头虫给我磕头，他上课没事就画画，还画过连环画，惟妙惟肖，很是好看。
有一次我去汉典的座位上玩，从他课本里我看到了一副用铅笔画的画像。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画的人是木子，这件事情我从未问过他，他也从未说起过，我知道他当时也喜欢木子。在初一下学期的一天，我和木子，在回家路边的玉米地里，发生了关系，代价是我的屁股蛋子被秋蚊满了包。从那以后，我们频繁的偷吃禁果。木子的学习成绩，一直属于班里比较靠前的那一波。老师知道她和我早恋后，找她谈过几次话也就不了了之。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从不对我发脾气，也从不跟学校里的小太妹玩。学校里的坏蛋们也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所以从不敢调戏她。我喜欢没脾气温柔的女性，这可能与我母亲有关。我母亲太强势了，我从小被她打，我讨厌强势的女性，当然母亲除外。所以每次跟那些小太妹玩，我总是用很恶毒的言语讽刺她们，并以此取乐。我曾幻想着以后和木子结婚，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