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这顿早饭吃的心无旁骛、悠闲非常,等洛慕远放下筷子的时候已经将近卯末了。慕秋站起身来,絮绵上前一步正了正她的衣襟袖口,笑道:“姑娘,我准备了西京的特色小点,一并带去吧。我们初到京城,这府里府外眼睛耳朵都齐活着呢,咱们表面上必定是要全了这孝道的。至于私底下么,便是手心里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慕秋笑着点头,“还是絮绵姑姑心细。既如此,品慧姑姑,我们便走吧。”
品慧应声,“是。”
慕秋又冲絮绵轻声道:“这边还劳絮绵姑姑看着些。”
絮绵脸上露出一分慎重和了然,微微退了一步,福了福身子。
“姐,我们去哪儿啊?”慕远被慕秋牵着走出几步,才抬起头有些迷惑地问道。
慕秋低头看了看慕远,一脸严肃道:“在外祖家不是说了么,到这里来以后,每天早上要给祖母请安的,又忘了?”
慕远摸了摸鼻子,有些羞愧的模样,好半天才咕哝了一句,“那为什么外祖母不让我请安?”
慕秋耳朵尖,听了个一清二楚,当下撩起衣角在慕远身前蹲了下来,望着那双浓眉下清澈的眼睛,慕秋微微一笑,“小远只要跟着姐姐就好,姐姐教给你的话你要好好说,其它时候就闭着嘴巴装石头好不好?姐姐会替你说的。”
“真的?”
“嗯,小远表现的好的话,姐姐便给你做些好玩的东西。”
“嗯……那我乖乖的,姐姐说话算数。”
“那当然,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慕秋捏了捏慕远的小鼻子,慕远就呵呵地笑着左躲右闪。品慧眼中露出慈爱的光芒,默默地立在两人的身后。
姐弟二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梅安苑的院门前。院门前两株梅花枝干遒劲,虽还未到梅花绽放时节,然那副光景却让人生出几分向往之心来。门上三个隶书的黑色大字颇显婉约之风,听说还是洛老夫人裘敏安初住入这里时亲手题的字。
慕秋只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中暗道:古人云,字如其人,诚不余欺也。
拿五年前她见过的裘敏安的墨宝和许多年前裘敏安入住梅安苑时题的门楣比一比,就能看出这个女人嫁人之后发生了多少变化。原本婉约中含着一丝秀气的字迹,如今已然少了几分雅骨,多了几分凛冽的戾气。
慕秋的这番心思仅在一念之间,步子跨入院中的时候,便觉得几道目光齐齐落在了自己身上。那里面的意味各异,但没有善意这一点倒是完全相同。
慕秋一眼扫过去,心中暗暗冷笑。昨日在门口迎接的只有大伯、三叔和三婶,还一看就是走过场搏个好名声的,分毫没给好脸,今日倒是来的齐全。
正屋的房门依旧紧闭。
三叔站在一侧,父亲洛正行不在,应是早早地便去宫里上朝了。而大伯洛正言也该是去当值了。听说洛正行给他在礼部谋了一个从五品小官——仪制清吏司员外郎,协同礼部郎中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
而另一侧则站着大伯娘邵华芳和她的两个儿子,洛慕泽和洛慕瞳。洛慕泽是庶长子,而洛慕瞳则在小辈儿里排行第六。紧跟着便是三婶朱明玉和她的两个孩子,排行老二的洛慕延和排行老四的洛慕湘。
站在下首的是洛正行继慕秋娘死后看上的通房丫头清池。这丫头倒是鸿运当头,洛正行一夜**,她便有孕在身,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诞下了排行最末的老七洛慕竹,也因此被扶作姨娘,恢复了原名方黎霞。细眼看去,这方姨娘倒是安分,垂眉敛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连带着女儿洛慕竹也缩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在这样的场合下简直没有存在感。
这般看下来,她和慕远来的倒是最晚了。
见慕秋进来,邵华芳当即冷眼瞪了过来,一副没好气的样子,阴阳怪气道:“啊呀,看这是谁回来啦?”
慕秋没有搭理她那副嘴脸,只是一副正经的模样挨个唤人,“三叔、大伯娘、三婶晨安,大哥、二哥、四妹、六弟、七妹晨安。”
慕远在这样不太友好的气氛里多少有些怯怯,但随即也用清亮的声音跟道:“三叔、大伯娘、三婶晨安,大哥、二哥、四姐、六弟、七妹晨安。”
慕秋和慕远礼数周全,几个大人倒也没法说什么,虽然看起来很不甘愿,但还是一一点了头,回了好。
反倒是几个孩子,脸上的表情比大人还露骨几分,或是鄙弃或是嫌恶又或是好奇,一目了然。
慕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三妹、五弟晨安,以后可要来的早些。卯初晨省,礼不可废。”洛慕泽一袭青色长袍,头戴冠玉,显出几分儒雅来。
“是,大哥。”慕秋点头做敬畏状,余光一瞥,果见邵华芳脸上露出几分得色。
身为长男的洛慕泽一开口,底下的兄弟姐妹们自然不好束手站在一旁,随即也一一回安。
这一开口,各人的性子都显露无疑。
二哥洛慕延出口便带着几分挖苦讽刺,唇舌之间很是不饶人。
四妹洛慕湘则是个火爆脾气,草草回了个安好便缄口不言,显见心中很是不甘愿。
七妹洛慕竹目光躲躲闪闪,缩头缩脑的,或许是因为娘亲身份的缘故,多少有些小家子气,不上台面。
唯独小了慕远一天的洛慕瞳有些出乎慕秋的意料。
当初洛慕瞳紧随慕远之后便出生,因慕远出生首先面对的便是怀疑责难,故而这个小六弟便显得格外贵重些。其时两相比较下来,慕秋心中也对这个新生儿有几分不忿,总觉得是他夺走了弟弟应有的一切。
然而,洛慕瞳睁眼的那一刹那,带给大伯大伯娘的并不是欣喜,而是惊诧和忧愁。因为洛慕瞳的眼睛远看是黑色的,近看却隐隐泛着几分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