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看着田永吟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中央,看着他那孤零零的背影,一时想起叔叔那日站在村口,好像也是这般。
虽然孤单落寞,但却站的笔直,站的坚定无比。
他血气涌上胸口,又涌上脑门,摇头嘶哑道:“这就是江湖吗?你们就是江湖人?你们也算江湖人?”
这话声音不大,但此时大殿雅雀无声,众人又如何听不到?
杨文轩与黄康宁都是闻言骇然,这话可以说是得罪了半个江湖,不知李石素来寡言冷静,为何会突然如此不知轻重。
南剑瑾双眼发光,盯着李石,好似对方说出了自己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群雄见说话的只是一名普通的杨门弟子,一时有的怒哼,又的干咳,众掌教却是面露惭愧,撇开头去。
自己...自己就是这样给后辈当榜样的吗?可那朱公宝库...却实在是沾不得啊...
他们不是没有了侠心,而是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一言一行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死荣辱,更是百百千千门下弟子的生死荣辱,而那百百千千的门下弟子,又何尝没有自己的亲人朋友?
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周无忌看着李石,笑问道:“他们不像江湖人?却像什么了?”
李石坦然对视,笑答道:“倒像是一群知利害,明盈亏的...生意人。”
周无忌哈哈大笑,肆意张狂道:“小友说得好啊,他们确不再像是江湖人,而像是一群生意人,哈哈哈。”
周无忌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喘息道:“好啦,田掌门,你也该做个决断了。说吧,说出来对大家都好,可若是不说,唉,你知道的,到时候再来找你的,可就不是我了。”
周无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田永吟今日若是不说出朱公宝库的下落,等着他的,恐怕就是灭族抄家,踏平昆仑的千军万马了。到时候昆仑剑神也许能够突破重围,可这满山弟子与他们的亲朋好友,以及这昆仑派的数几千基业,全数都要毁于一旦。
田永吟依旧是面无表情,淡淡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是谁告诉你我去往北方的。”
周无忌神情极为兴奋,好似孩童与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玩具般,说道:“我废了好几年的功夫才查到几条线索,福威镖局正是其中之一,可那人当年心思缜密,把宝库的钥匙与位置分别交于了不同的人,我知道得一无用,而且赵镖头又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便一直在等待机会。就这样一直等了十来年,终于,三个月前来了两人行踪诡异,与赵总镖头秘密会面,竟然连整个镖局都要瞒着。我知道机会来了,那晚真是个好日子,我当着赵镖头的面,把他一家上下五十来口一个一个折磨致死,他可真是铁石心肠,竟然一句话不说。我知道在这老匹夫身上什么也得不到了,不过老子虽然是个傻子,儿子却是个聪明人,我杀了那老匹夫后留下了他儿子赵守义。果然,他儿子很识时务,乖乖的报出了你的名字来,于是我便给了他一个痛快。”他说到赵镖头时一脸痛恨,说到杀人与赵守义时,却是越说越兴奋。
众人听他说到“那人”二字,都漏出或痛惜或忌惮的神色,又听他如此残忍却说得如此自然,正骇的发呆,忽见周无忌突然脸色大变,接着群雄眼前一阵炫光。
一声霹雳长啸,震的众人血气沸腾,田永吟鼻上怒痕大现,手上竟尔多出一把长剑。
那长剑身长两尺七寸,似石非石,似铁非铁,模样古拙沧桑又甚是破败老旧,恐怕江湖三流人物佩戴的兵器都比它要来的体面。
可在场无人胆敢出言嘲笑,因为这炳剑正是田永吟的佩剑:冬藏。
老一辈的人物总是用风华绝代来形容田永吟的剑法,但是风华绝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恐怕也没人说的出来。
李石现在见到了。
那剑唐突的出现在田永吟的手中,接着变成了一手光芒,然后又爆散开来消失无踪。
冬藏不见,却见到了一场绚丽的烟火,那烟火盛大无比,照亮了整个大殿。
漫天烟花,搜搜落下,也不知有几千几万道。它们看似毫无规律,却刹那间罩住了周无忌与他方圆十丈内的所有落足之处。
旁边宾客只觉这一剑美不胜收,周无忌却是冷汗直流,未曾想到这田永吟竟敢真的对自己暴起出手。
他右脚向后退了一大步,又踏回一小步,左角向右横走两步,接着又踩回一步。
这步法在方寸之间不断变化距离,本是极为奇怪,别人讲究缩地成寸争分夺秒,他却要将一步可以完成的身法分成两步来做。
可除了在场寥寥高手以外,无人看出其中古怪,群雄只觉周无忌动作明明缓到极点,却又快若闪电,待到片刻后,大殿里竟然出现了七个周无忌。
这中间的时间矛盾,光是旁人看一看都觉得匪夷所思,胸闷难受。
世上本没有什么剑法可以化成千百道剑气,也没有什么身法可以变出七个分身来。
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这二人太快了。
田永吟的“太虚神剑”已经练至“剑心不分”的至高境界,他的眼睛看到哪里,心念到了哪里,他的剑便在哪里。
而周无忌的“不死七幻”脱胎于东瀛忍术,无人知道他从何处学来,只知道这武功说是武术,不如说是幻术更为恰当。
那他们二人到底谁更快?
周无忌不断出现在大殿的各个角落又瞬间消失不见,田永吟却是原地不动,漫天剑雨似有灵性般自己洒向各处。
忽然间,只听“啊”“嘿”的两声,群雄眼前奇景消失,却见周无忌长衫衣袖落下好大一片,手中正挟持着一名昆仑弟子,躲在魏必仁的身后。
田永吟单手持剑,剑间所指仍是周无忌,可中间,却隔着个魏必仁的喉咙。
六十眨眼为一刹那,六十刹那为一弹指,这一切都发生在弹指间。
还是田永吟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