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宾客再次沸腾。
田永吟既已亲口承认,此事便无需再论了。从今以后,昆仑恐怕要在七派除名,田永吟本人更是晚节不保,成为江湖正道所有有志之士的唾骂对象。
沈壁瑜沉默不语,赵思远叹息摇头,林诚更是有如被重物击中一般,蹬蹬后退两步。
师父不愿意争,我便帮他争,师父不愿显,我便让他显。
自己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冬藏剑”不必出手,他的弟子林诚便足以傲视武林!
可是...可是一朝之间,自己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
原来...原来是真的...师父为了一个妖女,不要自己了...也不要昆仑了...
那自己这个掌门又算什么?亡派之掌么?
他心中悲苦,一时只觉站都站不稳了,耳听白祁山悲声道:“永吟...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那妖女...那妖女定又是利用你的啊。”
净慈大师高颂佛号,道:“噢弥陀佛,田施主你参的破功名利禄,为何参不破这男女情爱?骷髅红粉,红粉骷髅,你一世英名,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眼见众人不住劝诫叹息,洛浩炳起先一直冷眼旁边,此时却嗤笑道:“先前魏大人大摇大摆的进来时,你们不置一词。如今田小子不过追求本心,你们却各个好似被他挖了祖坟,杀了父母一般。果然不愧是侠之大者,已天下为己任。”
林婉妙心中只觉田前辈好生可怜,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却被这许多人指责唾弃,此时见师父爷爷大发神威,一时笑脸如嫣,伸出了大拇指来。
在场除了洛浩炳恐怕也再无人能唤田永吟为“田小子”,众人听他讽刺嬉骂,不禁都有些微脸红,萧刚却铿锵道:“洛师兄此言差矣,田兄竟然坐了那个位置,便不要再谈什么追求本心。他的每一件事,都是昆仑的事,都是武林正道的事!昆仑第二十七代掌门洪老前辈,独战长江二十三路水寇,力竭身亡。昆仑第三十四代掌门‘飞剑取红’,为了昆仑名誉,江湖正义,更是大义灭亲就地正法了自己的亲子!又何尝谈过什么本心?他田永吟凭什么可以例外?难道在场就他有私欲?就他可以拍拍屁股,说走就走?”
洛浩炳冷笑道:“瞧你说的大义凛然,老子差点忘了。别说田小子,你们在坐的当年好像没几个不倾慕那上官仙儿。就以你‘铁面判官’来说,恐怕只是武功差了点,不然那次孤身赴苗疆的就是你了吧。”
萧刚老脸胀的通红,洛浩炳虽然言过其实,但当年他们这一代确是大多都爱慕上官仙儿。
眼见两人为自己起了争执,田永吟轻声道:“萧掌门说的不错,普通人有资格追求自己的情爱,我却没有这个资格。既然当年接了掌门的位置,便不该再谈什么私欲。”
玄易真人见他自认不对,开口劝道:“浪子回头金不换,田兄竟然明白其中道理,此时也不算晚。正好今日江湖同道都在,就由我武当牵个头,只要田兄守住重誓,今日出了这道门,这事就谁也不许再提起。田兄依然可以追寻剑道,昆仑也一切不变。各位意下如何?”
净慈大师双手合十,附和道:“善哉善哉,真人此话深得我心。”
少林武当率先表态,赵思远与沈壁瑜缓缓点头,就连萧刚脸色也缓和了下来,郑重道:“田兄,只要你一句话,说自己放弃这个打算。我等下必定负荆登门,请自己这发难之罪。”
群雄见三门七派同气连枝,竟然保定了这田永吟,一时也不敢贸然反对。要知若把昆仑拉下了马,他们这些准一流门派,便有了上位的机会。
一人决定赌上一赌,笑脸谄媚道:“魏公公,你怎么看?”
魏必仁本在打哈欠,不知这些傻子在闹些什么,听到有人问话,随口道:“五毒教与昆仑都是大良的,只要效忠圣上,去哪还不都一样?”
那人面如土色,知道无光得罪了三门七派,更是马屁拍到了马背上。
林诚见事有转机,心中又喜又涩,但见田永吟又开始不言不语,急道:“师父...你...你还在犹豫什么?”说完他竟自跪了下来,大声道:“请师父以大局为重!莫要做那离经叛道的千古罪人啊。”
昆仑众弟子见林诚下跪,也全都跪倒在地,齐齐大声道:“请师祖顾全大局!”
田永吟见林诚与一众弟子拜倒,身子轻轻一晃。
谁也不知他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难道真要弄到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做那昆仑派的千古罪人?
他抬头望天,缓缓开口,声音说不出的落寞与悲伤:“林掌门,我问你,昆仑派第十四条门规是什么。”
林诚不知师父都到了这个时候还问这些干嘛,怔怔答道:“有辱师门,有违正道者,若教而不改,逐出师门。”
田永吟轻轻点头,凝视着爱徒的脸庞,柔声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全场大吃一惊,林诚更是脸色苍白。
这田永吟...既然要自己徒弟逐他出昆仑?
玄易真人重重叹气,知道田永吟是铁了心绝不回头了。
林诚满脸惊恐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啊。我...我怎么能...”
田永吟大声斥责道:“你怎么不能!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林诚呆呆跪在原地,沈壁瑜冷冷道:“田永吟,你要你徒儿莫忘了自己身份,你却又是怎么做的?道理你都懂,此时却只会去逼一个小辈。你还是那个‘冬藏剑’吗!难道十几年藏拙,藏的你连是非黑白都找不到啦?”
萧刚也是恨铁不成钢,正要一起怒斥这自私至极的田永吟,忽听一个奇怪的声音在殿口响起:“唉,田掌门,你当真不愧一个藏字。都到了这般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的时候,依然不为自己辩解半句,让在下好生佩服啊。”
殿内皆是高手,这人无声无息出现在大殿之外,若不发声恐怕还无人知晓,光这份藏气走路的功夫,已经让人胆寒。1
群雄朝殿外望去,只见这最后的来客,蓄着短髭,穿着一身雪白长衫,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古怪,让人看一看就有些不寒而栗。
竟是周无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