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节吐出一口气,轻笑道:“好久未与人动手了,差点忘记了自己是个学武之人,既然我们以江湖身份动手,希望阁下能守江湖规矩。”
沈生听得此话已知此人不想连累自己的亲人与这满村父老乡亲,他思酿片刻说道:“对不住了,事关重大,我只能尽人事。”
李奉节点头道:“我若身死万事介休,一句尽人事足以”。
石头听得叔叔与那军官对话,已知叔叔要与人动手,他挡在李奉节面前,哭道:“叔叔,要不我们把人交出去吧,你别和他打啦。”
李奉节心中大痛,这两个孩子从小跟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多是依赖,自己这一战若是失利,叫这两个孩子如何在这乱世生存?但是义理之前又如何容得自己退后半步?他定了定心神,摇头对侄儿一字一字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石头哪里肯听这些,他死死拽着叔叔的袖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那军官吼道:“你是坏人,你为什么要打我叔叔,我叔叔是好人,他救人哪里错了,我们村里人都知道我叔叔是很好很好的人,你打我叔叔你就是坏人!。”
李奉节轻轻叹气,蹲下身子看着侄儿道:“他不是坏人,他是个武人。有些道理你现在不懂,我只后悔这些年没有多教你些东西。”
这些年他虽把李家的本家秘法传授给了侄儿,又教了他些普通的内家吐纳之法。却不曾把真正的技击招式与自家的内功心法传授于他。要知技击本是杀人之术!杀人者,人必杀之!学得武艺到底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清楚,道得明白?
他沉吟片刻还是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放进侄儿怀里,俯耳道:“这是你爹留下的,你若真想学本事可以一观,但叔叔只希望你和芯儿这辈子能平安幸福。如果这也是你想要的,就烧掉这本书,好好照顾你妹妹。”
石头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叔叔提起自己爹爹,正满心惊讶,又见叔叔突然塞给自己一本书,更像交代后事一般,他心中怕极,刚要再说,结果背心一热就晕了过去。
两旁乡亲早已不忍再看,周姓村长赶忙抱走石头,重重叹了口气站到了一旁。
李奉节最后看了一眼侄儿,站起身来面对沈生,说道:“阁下久等了,来吧。”说完忽然衣衫鼓动,气劲布满全身。
沈生默默看着这一切,旁人听那李奉节说话好似全无信心,他却晓得对方身手不凡,是要放手一搏了。他拱手示礼,也不再多说什么,然后右手握住刀柄,左膝微沉,忽然发力,两人相隔七八丈距离,却是眨眼就到,一刀砍劈李奉节面门。
这一刀来的好快!
这一招正是柳家军柳家刀法里面的起字诀,最适合战场冲锋,锐不可档。沈生见李奉节空手御敌,便欲以这一招逼他后退,只要抢得先手,自己刀法施展开来,仗着兵刃之利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李奉节只觉刀未到劲先至,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以此观之这一刀所附真力当真非同小可。他见沈生气势如虹,这一刀实在不能硬接,却也不愿后退失了先手,于是双足不动,脑袋急急向旁避开,身体前倾,一拳往沈生胸前击去。
沈生一惊,只觉此人当真果敢悍勇,上来就是以命博命的打法,竟然准备弃掉一条手臂也要重伤自己。他不待招式用老,瞬间腰部用力,改劈为扫刀随身走,刀光布满全身。
李奉节却是自身有病自心知,十三年前那一战他丹田受损,内息无法持久,一身武艺可以说是废了一半。若是不能速战速决,等到力竭便再无胜算。
两人都不愿意后退,瞬间近身相斗过了数十招,此时双方越打越快,短兵相接沈生长刀反成累赘。他越斗越惊,寻思道:“这人武功颇杂却实在是精谨奥妙,尽一时压得我难以还手。”又斗了数招,他胸间傲气陡升,心道:“比拳法我又何惧之有?”
沈生终于往后退开,李奉节怎会放过如此机会,欺身向前,出手更是快若闪电。左手直击沈生上半身十一处大穴,右手迂回向下,横扫腰部要害。
正要一鼓作气将他拿下,忽然眼前刀光一闪,却是沈生手中长刀脱手而出。他眉头一皱侧身避开,正要继续抢攻,却见沈生已然一掌拍来,他变招不及,急急也是一掌迎去。
四掌交接,无声无息,李奉节只觉对方的掌力大的异乎寻常且一股热流传来霸道非凡。李奉节胸口热气翻涌,顿时向后退开,还未站稳,第二掌又来了!
李奉节双眉一挑,这次深提一口真气,又是一掌迎去。
这一次双掌相接,李奉节却感觉有如搬起大锤全力锤在空处,对方手掌有如鱼身毫不着力,说不出的难受。他刚想撤手却发现对方手掌似有黏力,竟然一时无法挣脱。他见对方手腕一转已知不妙,马上强行逆转劲力,气罐双腿,他双脚刚刚生跟,果觉一股大力袭来,若非他反应奇快,下盘扎实,这一下恐怕要跌倒在地。
沈生见拨他不动又是一惊,此时双方四臂相交,他再次发力欲以雄浑内力震伤对方。突见李奉节喷出一口鲜血,全身关节噼啪作响,接着一股大力涌来,真是平生仅见。
沈生连退三步,脸色惨白,双手负后颤抖不已。他见对方并不追击,便也不冒进,默默调息。
李奉节第一掌应得急了,原本吃了一亏,没想到对方年纪轻轻,心机却深沉,第二掌掌式不变用的却是上乘的内家借力功夫,又吃了一亏。刚才他劲力本走双掌后来逆回下盘,最后又强行震退对手,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双方互相凝视,场面越发紧张。
众乡亲哪里见过这样的比斗,各个瞠目结舌。村口较近的十几名士兵,此时却如临大敌围拢过来。他们深知自家将军的武艺,就算放在整个金州七卫那也是赫赫有名的年轻辈高手,所以才放心让沈生独自对敌。要知整个金州七卫皆属柳家军,柳家军治军极严,若兵死过半将未死,将革职查办,若全营兵死将未死,将斩立决!若将先战死而兵未死战者全部斩立决!
李奉节对围拢过来的兵士好似全然不知,他深知虽未小瞧对方却也犯了急功近利的忌讳,此时五脏具焚丹田更是火辣辣的疼痛,以是伤上加上。他涩声问道:“武当亲传的俗家弟子?”
“不错,阁下好见识。”沈生左手一扫示意手下退开,郑重道:“先生可愿随我从军?好男儿志在四方,就算不能扬名立万,富贵加身,也可保家卫国,才不枉自己这一身本领。”他竟然答应以江湖身份与之一战,自然不会以势压人。
“保谁的国,卫谁的家?”李奉节轻声自语,言语中说不出的落寞。
沈生看他自言自语,好似犹豫不定,还待再说。却听一名下属道:“将军,此人武功高强又正好救了那人此事多有蹊跷,他多半也脱不了干系啊。”
沈生刚才确起惜才之心,听下属如此说道,一想还却有几分可能。他此时已不仅仅只是江湖身份,更是一名朝廷官员,若是一时不查留人话柄,不光自己身价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师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错了,错了,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侠者以武乱禁,人间生死事,是非事,不平事不过就是一剑的事!一剑在手哪里有什么身不由己?天下公理正义自有旁人评说,什么规矩禁忌无一超乎我手中长剑!我只管贯彻我的道即可。
而武人不同武人既是国家兵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武人便是天下国家规矩秩序的捍卫者,捍卫规矩自己又如何能够不守规矩?又哪里有资格谈什么对错是非?方圆之内便是对,方圆之外便是错!
念及于此,他轻叹一口气知道这一战恐怕难以善了了。
就在这时,村子里忽然响起打斗的声音,接着一名兵士跑来,大声报道:“将军,犯人在村后突围!。”
沈生俊目一闪看向李奉节,说道:“阁下还要打么?”
李奉节摇头道:“他竟已转醒,又已突围,便再与我无关了。”
其实以他武功就算旧伤沉积,也可稳压这军官一头,只不过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藏私。
沈生不再多说便要率众兵士追人,却见李奉节突的抬头,目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