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焕和安中岳第三日午后才返回河池。大帅府不是说话的地方,家里也不安全,安丙只好让安焕在回家途中向自己汇报此去的情况,安中岳则负责警戒。
安焕用“有惊无险”四个字来概括程松一行。他说,他和安中岳一直远远地跟着程松一行,走了一天都没什么事情发生。哪知傍晚时分,程松一行正要扎营露宿,却突然来了一个小队的官兵,将程松一行给围住了。安焕担心程松有失,赶紧和安中岳跟上去,潜伏于一旁树林里,打算相机施以救援。
程松虽有近百名随从护卫的保护,但面对围上来的两百来号官兵,依然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生怕脑袋不保,一再高喊:“保护老爷!保护老爷!”不料对方领头的却高声安慰说:“程大人莫怕,末将李贵只是有话要说,别无他意!”程松这才放下心来,整理衣冠,排开一众护卫出来问:“李将军有何话要说?”
李贵滚下马来,朝程松拱手一揖说:“程大人,吴大帅命令末将来取你项上人头!”
程松本以为李贵如此恭敬,说出来的话一定好听,没想到他说出来的竟如惊雷般吓人,不由双腿一软,就要瘫倒在地,幸好身后卫兵见机得快,赶紧扶住,才没当众出丑,不过脸色早已惨白,冷汗直流。却听李贵接着说:“但末将明白,程大人乃朝廷大员,奉皇上之命宣抚四川,一身系着西北安危,岂是可以胡乱杀得的?”
程松听得这话,总算松了口气,忙将散得差不多了的三魂七魄收聚起来,拿腔拿调地说:“李将军深明大义,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本官回到兴元府,一定奏请当今圣上,替你请功!”
“请功就免了,只要程大人安全就好!”李贵看了看四下散放着的行军帐篷说,“程大人,末将担心吴曦会另派人马来追杀你,你还是赶紧回兴元府去吧,不要在此地驻留,不安全,而且末将也无法回去向姓吴的较差。”
程松听得这话,自是巴不得早些脱离这个是非之地,谢了李贵的活命之恩,便带着一帮随从护卫,连行军帐篷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薄暮之中。
放走了程松,李贵的人马却不急于离开,反而打算就地宿营。安焕看那领头的李贵,见他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生相威猛,手提一柄长斧,牵一匹棕色肥膘战马,像是颇有些力气。他身后跟着五个使枪的骑马小将,全都银铠鲜亮,精神抖擞。
李贵打量了一下四周,对身后五个小将说:“兄弟们,下马吧,就地宿营!”说着,将手中缰绳和战斧递给一见机快的两个小兵。接过缰绳的小兵牵马去林子里找树干拴去了,接斧头的小兵扛着沉重的斧头,憋得一脸通红,好不容易才放置停当。
李贵身后的五个小将跳下马来,也把缰绳扔给身边的小兵。一人似乎有些不解,问李贵:“二哥,就这么把姓程的给放了?”
李贵四下看了看,见当兵的正忙着扎营,没人注意他们,便拉了几人远离当兵的一些,却更接近安焕和安中岳,幸好两人藏得隐蔽,没被六人发现,却把六人的对话听了个真真切切。只听李贵严肃而低声地说:“李彪、张渊、陈立、刘虎、张海,你们说说,我李贵平日对弟兄们怎样?”
那个先前问话名叫张海的代其他四人回答说:“二哥,这还用问吗?自然是没的说!”其他四人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好!”李贵张开双臂,把五人圈成一圈,然后低声问,“哥问你们,知道这次吴大帅命令咱们兄弟几个追杀的是什么人吗?”
“二哥不是说姓程吗?”张海说。
“不错,他确实姓程!不过,哥问的是他的身份,你们知道他什么身份吗?”李贵问。
“什么身份?”五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四川宣抚使,程松程大人!”
“啊?”又是异口同声,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李贵沉声说:“张海,这下知道哥为什么要放走他了吗?因为程大人乃朝廷重臣,杀不得!”许是见大家不明白,李贵拍了几人的脑袋一下,接着说,“你们傻啊?都想想看,程大人如果死在咱们手里,朝廷查下来,咱们兄弟六个,包括这两百弟兄,哪个还能留得住脑袋?再说了,吴曦为什么要杀程大人?就因为他来河池嫖了***显然不是!吴曦干掉他的顶头上司,无非想的是把整个大西北都变成他一个人的天下!”
张海不服气地说:“二哥,俗话说,不服官,只服管。咱们是吴大帅的兵,既然他命令咱们追杀姓程,咱们只管杀就是了,管其他做什么?朝廷查下来,自有吴大帅挡着,咱们怕啥?”
“不对!”另一个叫李彪的说,“朝廷真要查下来时,吴大帅肯定不会替咱们挡着。你忘了大哥被杀的事了吗?就踏坏点青苗,赔点银子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他为什么非要小题大作杀了大哥?就为了他所谓的民心!为了民心他可以杀人,为了向朝廷交代,他更可以杀人!”
“张海,你得跟李彪多学学!”李贵教训地说。
“可是,放走了程大人,咱们回去怎么跟吴大帅交差啊?吴大帅是什么人,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张海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吴曦喜怒无常,这哥能不知道吗?咱们弟兄七个出来当兵,现在只剩六个,不就拜他所赐吗?”李贵说着,想起了胞兄被杀的伤心事,眼中泛着泪光。
“既然这样。咱们就更不应该放走姓程的了啊!”张海说。
“正是因为这样,哥才要放走程大人!凡是吴曦要害的人,咱们就都要想法保护!”李贵脸部扭曲,眼中冒着怒火,牙齿被他咬得格格直响。
“这,二哥既然要这样做,兄弟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可是,总得想好回去交差的借口吧。”张海不甘心地说。
“放心吧,哥自有办法!”李贵挥了挥手,结束了谈话,帮忙扎营去了。
“什么办法?”张海问。
“程大人不是留下了二十来顶帐篷吗?拿着这个回去,就说咱们为了妥当,白天没敢轻举妄动,而是采取夜袭的战术,打算一举成功。没想到程松却来了个金蝉脱壳,半夜扔下帐篷先溜了。咱们再要追时,已经来不及了!”
“就怕吴曦不依不饶。”张海担心地说。
“放心吧!”李贵胸有成竹地说,“吴曦为了笼络民心,可以杀了我哥,同样,为了笼络军心,他也可以宽宏大量地原谅我们。”
安焕听到这里,知道程松安全无虞,因怕被李贵等人发现,便带着安中岳悄悄赶了回来。
安丙听安焕说起李贵,觉得这人可以利用,因对安焕说:“这个李贵,既与吴曦有杀兄之恨,又颇有赤心忠义,值得一交。安焕,你想法和这人保持联系,未来咱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借重到他的力量。”
安焕点头说:“我也正有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他隶属哪支部队。”
安丙沉吟了一会儿说:“既然被吴曦派去执行这样的任务,估计不是亲卫军,他舍不得把自己的亲卫军置于危险之中。当然也不是从前线抽调回来的部队,来不及。我想,应该就是驻扎在河池去兴元沿线的敢勇军吧?你去敢勇军里查查,也许一查就找到了。”
“我试试吧。”安焕说。
“不要跟我回家了,赶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