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安丙迟疑了一会儿,突然一咬牙,起身跪倒在吴曦面前,摸出密函来,恭恭敬敬地呈上去,惶恐地说,“大帅,这封密函,明显是模仿你的笔迹写的一封向金国人表达忠诚的信件。写信人无非是想罗织大帅的罪名,破坏我朝大西北的安定团结局面,以实现其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大帅看了如果不生气,就请过目吧!”
“我是那种容易生气的人吗?”吴曦没料到安丙竟然会给他来这一招,心里不由暗赞,安子文就是安子文,难怪当年老爷子盛赞其才智,论机智果然天下一流!吴曦笑了笑说,“把密函给我看看。”
护卫从安丙手中接过密函,呈给吴曦。吴曦展开信纸,淡定的脸色突然间变得诧异,并变诧异为震怒,拍着桌子说:“子文兄说得没错!果然是有人模仿我的笔迹!”吴曦原本以为安丙会迫于压力将真密函还给自己,然后编一套有人栽赃大帅的说辞,怎料安丙竟然老奸巨猾,居然仿他的笔迹弄了这么一份假的密函来!安丙这意思,不是在向他示威么?瞧吧大帅,我掌握着你叛宋降金的证据呢,你可得悠着点!
安丙呈给吴曦的所谓“密函”,正是他刚才模仿吴曦笔迹默写的那一份。真密函已经交给了安重癸,安丙担心再出现蒙面人挟持人质索要密函的类似事件,特意弄了多份假密函,没想此时竟派上了大用场!这真应了“有备无患”那句古话。
不过吴曦也不是好相与的,脑子一转,便有了主意。他佯装仔细地观看“密函”,一副寻找蛛丝马迹的样子。突然,他一拍椅子扶手,兴奋地说:“我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了!”
“谁?”吴曦的兴奋举动,差点没让安丙一屁股坐到地上。谁干的好事,这不明摆着吗?
“王大节!”吴曦恨恨地道。有个背黑锅的人真好!吴曦心里暗自得意。
“王大节?”安丙一呆,一脸的不肯相信。他当然不信,因为这封信的模仿者是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对吴曦脑子转动之快,反应之迅速,已然佩服有加。
“对!就是那个王大节!”吴曦将密函递给亲兵收着,起身来到安丙身旁,扶起长跪不起的安丙说,“子文兄请起,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王大节贪赃枉法,被我弹劾丢了副帅一职,想必怀恨在心,为报一箭之仇,竟然对我使出了这种烂招!”吴曦返回西北接任御前驻扎兴州诸军都统制,被副帅王大节分兵一半,处处掣肘,心里不爽,指使徐景望等人罗织罪名,一本参至宁宗御前,以贪赃枉法之名褫夺其职,调往江淮去了。用他来背黑锅是再好不过了。
“真没想到,这王副帅还有这等心机啊!”安丙明白,眼下双方都在演戏,都在找台阶下,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吴曦冷笑说,“朝廷才免他副帅一职,他便托关系走人情,不但免遭惩处,还在淮左谋得了一个统制之职,继续带兵。幸好他离开了,不然,我这兴州大帅,想必当得也不痛快!你看他走都走了,居然还要设下如此计策来报复我!他一定是仿我笔迹写了这么一封信,然后派人送去临安。为了增加此信的可信度,才不惜假子文兄之手,上演这样一出苦肉计!王大节为了陷害本帅,也真够苦心孤诣的了!死这么多人值吗?”
安丙见吴曦把一切都往王大节身上推,自己也就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官有些明白了!难怪会有一拨又一拨蒙面人来找下官和舍弟麻烦,原来是这个王大节的杰作!试问在西北这块地盘,除了他王大节,谁还有如此势力?当然,大帅是有这个势力的,但大帅怎么可能自己害自己呢?对不对?”
吴曦点点头说:“你说得没错!西北这块地儿,除了本帅,还能有这势力的,也只有他王大节了!”
“大帅,您、您打算如何处置这封密函呢?”安丙谨慎地问。
“算了!”吴曦大方地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和王大节的恩怨,不能影响到子文兄你的前程,对吧?烧了吧,就当这事从来就没发生过。”
安丙听得这话,“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大帅恩德,下官没齿难忘!下官治下一连两天发生三起命案,死亡二十余口,且直间接都与下官和舍弟相关,正不知该如何上报。有了大帅的遮掩开脱,下官可就放心了。”
“放心吧!子文兄乃先父一手提拔的,我不帮你帮谁?不过,子文兄,你可也得记着我吴氏父子对你的厚谊哦!”吴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安丙的眼睛,明显带有敲打的含义。吴曦一边拉他起来,一边颇有深意地笑。
安丙不无惶恐意味地说:“记得!记得!至死都会记得!”
“哈哈哈哈!子文兄,你这句话,不管你记不记得,我可都记住了!哈哈哈哈!”吴曦哈哈大笑着,背着双手走出了官衙,亲兵将假密函还给安丙,跟了出去。
官衙里只剩下安丙独自一人呆站着,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电影,把刚才自己与吴曦的对话,反反复复地温习。温习的结果,是心里越来越重的不寒而栗的感觉。安丙总算明白了,人家吴曦能混到利州西路安抚使的大位,可不仅仅是因为出身名门,而是确实有其过人的本事。这种本事,叫智慧!吴曦的智慧如果用于治理军队,报效朝廷,服务百姓,当是天下之大幸;如果他的智慧用于叛宋降金,称王蜀中,则将是天下的大不幸!幸与不幸,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安丙又哪里知道,在吴曦的心里,安子文这个名字早被他赞了又赞。吴曦到大安军来,除了要敲打安丙,也想看看安丙如何化解密函事件。现在他不仅看到了,而且佩服得五体投地。早就听老爷子说安子文是个难得的人才,他还果然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