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彩云飞……”一大早,张松练习完八戏,就哼着自编的歌曲往家里去了。
“哥,哥,你回来啦!”张松抬起头望去,黄土坡下站立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大约七八岁,瓜子脸,唇红齿白。小女孩看见了张松兴奋地跳起来,脑后的两条小辫子,随着小女孩的跳跃调皮的摆动着。
见张松望着自己,小女孩高兴地朝张松挥手,显得非常高兴,两只大大的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
张松高兴起来,纵身一跃就从黄土坡上跳到了小女孩面前,在小女孩的惊叫声中,一把抱起了小女孩转了几个圈,小女孩咯咯直笑个不停。
“红英你怎么过来了?”抱着小女孩转了几个圈后,张松终于把她放了下来。
“我来叫你吃饭呐。饭早就已经熟了,你再不回来吃都要冷了。”
“好,那我们快点回家吃饭吧。”张松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野果递给了妹妹,“来,给你,这是你最爱吃的野耳。”
“哇,野耳,哥哥你是在哪里采到的?野耳好难采的。”小女孩接过来后十分高兴。
“是在后面山上的悬崖边采到的。”
“哎呀,哥哥,那很危险的,你不要去采了,我再也不要吃野耳了!”小女孩吃惊地说。
“很容易采到的,没有什么危险,这可是你最爱吃的。”听着妹妹关切的话语,张松心里一甜,撒了个小小的谎。
红英看了看张松,似乎在评估张松说话的可信程度,又看了看野耳,最后还是没能够抵制住诱惑,埋头吃了起来。
采野果的地方危险倒是危险,一不小心也有掉落悬崖的可能。张松也是知道红英爱吃,才去采的,采时颇费了一番功夫。
一路上红英吃得香甜,张松疼爱地用手摸了摸红英的小脑袋,觉得这险冒得也值了。
张松的家与村子里其他人家隔了一段距离,房屋是砖瓦结构,墙体全是青砖建成,房屋分两层,每层四间房、一间大厅。房屋主体旁边有四间杂房,一间用作厨房,三间作其他用。
回到家时,金色的阳光已经洒满了院子,院子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炮筒,张松父亲与母亲正忙着往炮筒中插引线。
“爸爸妈妈,哥哥回来了,吃饭啦!”红英大声喊。
“知道了,就你这个小鬼头古怪多,喊那么大声干嘛?”张松妈妈嗔怪道。
“我去拿碗筷!”红英明显地没有把妈妈的责怪放在心上。
“也是该吃饭了,时间不早了,怪饿的。”张松的父亲起身了。
张松父亲中等身材,短寸头,面容清瘦,眼睛炯炯有神,只是因常年劳作,皮肤黝黑,两手皮肤干裂,很是粗糙。
张松家所在的村子是有名的鞭炮村,家家都以做鞭炮为业,张松家也是鞭炮世家,做鞭炮的危险性非常大,经常发生爆炸,一旦爆炸就肯定有伤亡。
然而家在农村,农忙之外也无其他事情可做,做鞭炮补贴家用也是极好的路子,其实也正是因为做鞭炮,张松所在的村子比其他村子富裕一些。
只是随着伤亡事故的不断发生,村民也积累不少的经验,再根据这些经验不断地完善安全措施,到了张松父亲这一代时,安全事故就大为减少了。
“石儿,三天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啊?”父亲问道。
“啊?什么?”张松很奇怪。
“哥,爸爸让你学习做鞭炮,你说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现在爸爸就是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红英快人快语地适时插嘴道。
哦,经红英一提,张松想起来了,三天前,父亲让张松学习做鞭炮,打算让张松子承父业,将来能多有一条出路,但是张松从心底里就不想做鞭炮,做鞭炮很辛苦、很危险。只不过当时想不到借口推辞,就顺口要求考虑三天。
“我不想做鞭炮。”沉思了一会儿,张松郑重地回答道。
“不做鞭炮,那你长大后干什么?”父亲惊异地问道。
张松沉默不语。
“石儿,我们村子里的人世代都是以做鞭炮为生,你学了将来也有一个谋生的手段。”妈妈也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我不要学!”张松从嘴里蹦出一句。
“你不学可以,但是你告诉我,你将来靠什么生活啊?只是种田?一辈子都穷。如果你能找到出路,不学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农村人要想跳出农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上学,二就是参军。”父亲也没有因为张松不想学习做鞭炮而打骂张松。
“我要上学!我要报效国家!”父亲的话揭开了张松回忆,他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话。
恍惚间,张松想起了这学期开学之初在开学典礼上讲话的领导。
开学典礼是在上午九时进行,才八点半,学校的老师将所有的学生集中到了操场上,虽说算起来时间还是早晨,但是阳光却很炽热,照得人汗流浃背。
所有的学生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张松也在队列之中,他很羡慕地看着那些在阴影下的同学,不用晒太阳,多舒服啊。张松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能下一场大雨,这样开学典礼就不用举行了,自己和同学们也不用晒太阳了。
操场的正面是主席台,主席台背对着阳光,摆着一排的桌子与靠背椅,桌子用红布盖着,正中间的位置放着一盆塑料花,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正在往桌子上的瓷杯里添水。
在张松印象里学校也开了几次开学典礼,一般都是校长、主任讲讲话,最多外加新生代表与三好学生代表讲话就罢了,没有哪次有这一次那么隆重。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了,操场上的学生都拿出书本或扇子之类的物品,不停地扇风,整个操场一片哗啦哗啦的声音,老师们怎么也制止不住,再加上老师自己也热,最后也就只能作罢。
正当学生与老师都躁动不安之际,一声大喊“全体起立”把大家的眼光吸引到了主席台上,只见一列人员鱼贯而入,除了校长、主任外,还有一位特别与众不同的人。
张松的目光一下就被这人深深地吸引住了,这人上身穿着洁白的衬衫,衬衫的下摆扎在深色的西裤中,脚蹬一双黑得锃亮的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身上的每一件物品显得格外地与众不同,衬托得整个人气质非同一般,这是张松与其他同学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物。
这位是乡里来的领导,这是张松记得的主任讲话中的唯一一句。随后的开学典礼内容张松都没有注意听,张松的脑海里全是那位领导,同时反复出现的还有一句话,“原来人可以这样活”。
典礼结束时,校长一句话惊醒了张松,“同学们,你们要好好学习,学好了本领将来就能像乡领导一样为国家做出重大贡献!”
“可是,哥哥,你不是正在上学吗?现在放假,可以学习做鞭炮,不会耽搁学习的。”红英的一句话把张松的心思唤了回来。
“就是,还是红英懂事。再说了,你就能保证你将来一定能考出去吗?你知不知道,考出去有多难?”妈妈夸赞了妹妹一句后,反问张松。
张松当然知道有多难了,在张松的印象中村子里就没有出过大学生,镇里的大学生也不到十位,而且镇里已经五、六年没有出过大学生了。
“我不管,反正我一定要考上,正因为考出去很难,我才要把放假的时间用在学习上,如果我学做鞭炮了,那就更加考不上。”张松倔强地回答。
父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张松几秒,张松侧着脑袋,强作镇定。
“随你,既然要考出去,那就要刻苦,如果到时考不出去,高不成低不就,那你就不要后悔。”
母亲看了看父亲,再看了看张松,想要说什么,但终于只是“唉”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觉得哥哥一定行,哥哥读书可厉害了。”
张松听了这话,心里苦笑了一下,别人不知道,但张松自己却清楚,如果凭现在的成绩,要考上的话,几乎就是不可能。
“硝石准备得怎么样了?要找个时间把硝石熬一下,硝都快要用完了,木炭与硫磺倒还剩一些。”父亲没有继续讨论张松的问题。
“已经准备好了,正等着有时间熬呢。我正想着这几天我来熬。”
“不行,你们妇道人家不够镇定,这事情又是个力气活,你干不合适。”
“怕什么,昨天张家媳妇还在说,今天她自己来熬……”
“轰……”张松母亲话还没有说完,就传来一声巨响,接着脚下传来一阵地动山摇。
张松吓全身一紧,差点就跳了起来,慌乱中左手碰到了地面,冰冷的地面刺激着张松,这时张松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又做梦了。
棚子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棚子里的其他人睡得正香,火堆的炭火也已经熄灭了,寒意趁人睡着时就偷偷溜进了棚子。
张松望着棚子顶,裹了裹身上的衣衫,听着耳边传来酣睡的呼噜声,心思仍在梦境中,火药、硫磺、硝石,这一次梦里出现的新东西又是什么名堂?难道又是像手枪一样玄之又玄的东西?
张松仔细搜索了一下脑海,竟意外地想起了火药、硫磺、硝石的模样、采集方法、炼制过程。
突然间,张松感到几分不安,他万分肯定刚刚在梦里是没有梦见的,现在居然凭空就能想起,难道这真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但是什么时候经历过的呢?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思来想去,张松辗转反侧,竟是无法入眠。
他干脆坐了起来,眼睛望着棚子外面,想着这几次的梦境,想到八戏也是梦里所得,练习后就颇有所获,提炼食盐的方法也是梦中得来,以后自己还会从梦中得到什么呢?冥冥之中自己还会经历什么呢?
张松心里既害怕又有些期待,竟是思考良久,方才倒头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