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太阳终于挂上了天空,虽然天空乌云仍有不少,但阳光已经能透过云层照射到地面,给冷寂的大地增添了难得的温暖。肆虐的北风依然嚣张,然而冷冽少了许多,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背后七颠百病消”,张松在自家山洞门口的空地上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全身都是汗津津的,他收拾好了长木棍与木刀,开始朝食。
长木棍和木刀也是老铁匠制作的,村里对铁器管制得极严,如果有人发现私自使用铁器,则头颅难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张松才要求老铁匠制作了长木棍和木刀。这在过程中,老铁匠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向张松传授了矛术与刀术。
现在张松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将八戏——这是老铁匠给梦里的那套动作所起的名字,仿五禽戏——练习一遍,再将老铁匠教的拳术练习两遍,紧接着的是矛术与刀术,最后再练习一遍八戏。这是张松在老铁匠的指导下,结合自己的体会反复调整后形成的顺序。
张松走在前往二宝与石头藏身之所的路上时,阳光已经洒遍了整个村子,金色的阳光给这个灰色调的村子带来了一丝暖意,张松的心情也变得愉快了,他那灰暗的人生直到今年才迎来了较明显的暖色调。
路依然是那么难走,荆棘依然难披,不过这都不重要,对张松来说,最重要的是多了一个快乐的去处,多了两个难得的朋友。
在距离二宝与石头藏身之处还有五分之一的路程时,张松在一块石壁前停住了脚步。每次经过这里,张松都要停下脚步,看看那块石壁。至于为什么要看他,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心里觉得应该仔细看看,就停下了。
张松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往石壁上敲打,石壁上常有水珠,石壁并不坚固,张松很轻松就敲下了一块,敲下的那块石头与张松握着的那块也没有什么两样。张松看了一会儿,就将石头扔了,拍了拍手,这才发现握石头的手心居然出汗了,粘糊糊的,张松在衣袖上擦干净了,就起身离开。
“好!好!”一个声音响起,声音明显中气不足,而且略带嘶哑。张松听了从心底里发出微笑,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
“二宝,停一下,张松来了。”
“不用停,先不用管我,你先练完。石头,你起来了,感觉身体怎么样啊?”
刚刚叫好的正是石头,他此刻正与二宝一起在一处空地上,二宝正练习着张松传授的矛术,石头在旁边观看,看到精彩处,不由自主地出声叫好。
“很好啊,我觉得再过几天我就能复原了。真是谢谢你,张松。”
“我们都该好好地谢谢张松,如果不是他,这世上就没有二宝与石头这两个人了。”二宝已经练完了矛术,过来与张松见礼后说道。
“不用客气,大家亲如兄弟,不用计较太多。”张松笑着对石头说,“只不过你那时的情况确实凶险,如果不是二宝坚持,我一时也下不了决心用那种药给你医治,我估计你是这天下第一个使用这种药的人。”
提起给石头治病的艰险,三人都陷入了回忆。
那天四娘在回家的路上就告诉张松,石头是否能活下来,完全要看他自己命运是否够好,医药已经不能起太大的作用了。
事实也确实如四娘所料,虽然用过了药,二宝也悉心照料,但是第二天石头的伤口再次化脓,而且还出现了高烧,病情没有丝毫好转。
到了第三天,石头全身都发烫,二宝急得嘴角起泡,但又束手无策,只是坐在边上垂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四娘给的药已经治不了石头的病了,石头恐怕是凶多吉少。
张松看二宝伤心、石头痛苦,心里也难受,但四娘的药不起作用,他一时也没有好办法。
张松不想在山洞里呆着难受,就走到山洞口的空地上,向远处眺望。看着连绵不断的高山,听着兽鸣声,张松不觉想到了野公牛嚼柳枝疗伤的样子。
心中一动,张松走进山洞,踌躇半晌,对二宝说:“我有一个办法,只是从来没有人用过,风险很大。”
二宝一听精神一振,急忙说道:“张松兄弟,我相信你绝不会害我与石头,有什么办法只管用,石头是死是活我绝不怨你,我相信石头知道了,也绝不会怨你。”
张松点了点头,就在二宝的带领下,找到了一棵垂柳,从垂柳上取了一些柳枝,把柳枝仔细地洗干净了带回了山洞,把柳枝磨碎了,兑了些凉开水。然后把磨碎的柳枝与四娘给的药混在了一起,为石头包扎上了。
柳枝兑水形成的汁液,则喂给石头喝了。
这是野公牛治疗伤口的法子,因为野公牛嚼碎了柳枝舔了伤口,张松不知道是因为野公牛吃下了柳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野公牛舔了伤口起了作用,因此张松只好两种法子都用上。
一切做完后,张松看着包扎好了的石头,突然之间,又觉得非常害怕,万一用错了药造成了石头死亡,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这法子可是从来没有人使用过啊。虽然野公牛是好了,但是野公牛能用,不见得人就一定能用啊。
张松心里非常不安,真想把柳枝形成的渣从药里剔除出来,让石头把柳枝汁吐出来,但是张松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柳枝渣也与其他药混在了一起,根本没有办法剔除,汁液已经被石头喝下去了,也没办法使他吐出来了。
纠结了许久后,张松还是没有找到可以反悔的办法,只好在与不断向自己道谢的二宝告别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头都不敢回。
回到家中,张松也不敢跟四娘提起此事,生怕被四娘骂。这一天到晚,张松都在担惊受怕。
第二天一早,张松再三踌躇,还是前往二宝与石头藏身的地方查看石头的病情。
到了山洞前,平时都在山洞口迎接的二宝不见了人影,山洞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张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步履沉重地朝山洞爬去。
进入山洞后,映入张松眼帘的是二宝正在扶石头喝药的情形,张松的心一下就放松了,嘴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石头没死!
二宝见了张松高兴得跳起来,石头的烧退了,他死不了了!
……
“你知道吗?张松,你在给石头治病的时候,那神情跟大娘一样,就是菩萨!”从回忆中醒过来的二宝对张松说。
“哪里,跟母亲相比,我还差远了。”
“不,你是菩萨,大娘也是菩萨。只是好人受难,坏人得意,大娘受了太多的苦。”石头的声音透着久病后虚弱。
二宝转过头看了一眼石头,张松拍了一下二宝的肩膀,说:“哎呀,你就别给石头使眼色了,我看着呢。”
二宝抱歉地笑了一下,说:“张松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难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多说也无益。”
“我是儿子,母亲的事情我总是应该知道。”张松并没有退让。
二宝点了点头,说:“大娘是村里唯一的大夫,容貌周正,大村老对大娘早有觊觎之心。”说到这里,二宝停下看了看张松。张松点头,这是他从已经发生的事情中推测到了的,但是从别人口里听到后,他心里还是一紧。
见张松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二宝接着说:“那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大村老与二村老还在一起宴饮,我被叫去服侍。我到的时候大娘也在,本来,她已经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应该回家了的,现在被唤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宴饮正酣的时候,二村老让大娘给大村老倒酒,大娘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给大村老倒酒了。就在倒酒之时,二村老突然一把把大娘推到了大村老的怀里,大村老乘机一把抱住了大娘。”
听到这时,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张松还是气得直喘着粗气,但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张松仔细地想了想,这应该就是自己从蒙坑返回家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再次看了看张松后,二宝继续讲述:“大娘就拼命挣扎,但是她一个弱女子,哪能挣扎得过粗壮的男人,只是徒劳罢了。旁边的人都大笑着,二村老更是乐不可支,大村老也就得意起来,就要去亲大娘。这时,大娘不知从哪得来一支箸,她把箸拗断,用断口那头对准了自己的胸口,语气决绝地告诉大村老,如果再不放开,她就死在当前。我当时看见大娘的胸口渗出了鲜血,大村老这才悻悻地放开了大娘。”
张松牙关紧咬,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每天出去劳作,没有想到即使这样,这群畜生仍要欺负自己母亲,嘴时就迸出了一句“这群畜生,跟强盗一样,早晚我要杀了他们。”
“他们就是强盗,不是跟强盗一样。”石头在一旁幽幽地说。
“是的,他们的行径跟强盗没有什么区别。”张松赞同道。
“石头的意思是他们本来就是强盗。”二宝见张松没有明白石头的意思,就解释了一句。
“什么意思?他们本来就是强盗?”张松惊疑地问道。
“是的,他们本来就是强盗。大娘没有跟你说吗?真要说起来,我们也是强盗。”二宝也很奇怪,人人都知道的一个事实,张松居然不知。
张松摇了摇头,一时难以相信,他喃喃自语道:“我们也是强盗?老铁匠是强盗?母亲也是强盗?”
半晌后,张松看着二宝与石头,石头坚定地点了点头,二宝犹豫了一下后,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行,我得回去问问母亲。”张松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四娘不是一直教他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怎么她自己却做了强盗呢?
张松是一定要问个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