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毫不犹豫的转过身,然后一脸郑重的对陈三少道:“小女刚才转身时不慎崴了脚,还要烦请三少把我送回牡丹厅去,陈老夫人想必也急着见您呢!”
陈三少一愣,目中略带着含蓄的打量她,五娘亦满是恳切和请求的望着他。
看来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他心中不禁一软。
五娘的视线中此时已经没有了灰衣人踪影,仿佛她刚才惊鸿一瞥的只是幻像,但她却丝毫不敢放松。
“刚才那奴才可是对小姐曾有不敬?”
“……并无。”
五娘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跟在陈三少身后,在过了垂花门,迈上长廊的石阶时,突然听到他回头问来的一句话。
她澄净的目光正对上那双乌瞳,下意识的微微摇头,又想到刚才那灰衣人对他的恭敬,犹豫了一下,试探道,“那人是贵府的下人?”
陈三少“嗯“了一声,和气的说道:“是打理府里车马出行的,处事还算稳重,”略想了想,又笑道:“倘若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小姐,你不妨告诉我,我替你罚他。”
五娘摇摇头,咬唇不语,心里一时百转千回的。
他要得罪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们陈府,而且是大大的得罪。
一路上除了最开始五娘报出家门,二人再没其他什么话,虽然途中还出了一件事情,在他们二人路过一处花圃中,远远瞧见陈家姐妹二人似乎在争辩什么。
陈玉脸上赤红,手臂挥着,表情很是愤愤不平,而陈芸却是淡淡然然的,偶尔说一句,这明显激得陈玉险些动了手,幸而最后有一位穿着石青色褙子的嬷嬷,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拉着陈玉的手苦口婆心劝了数句才一起离开。
当时五娘看了身旁的陈三少一眼,他神色也是淡淡的,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牡丹厅内,众人仍是在寒暄说话。
五娘与陈三少在前面的小花厅就分开了,陈三少隔着一道八架的琉璃大屏风给陈老夫人磕头问安。
陈老夫人显然是十分欢喜的,让人起来后便笑呵呵的问:“一路上可顺利?在书院里与同窗相处的可好,有没有短缺什么?这样匆忙赶回来是否耽误了课业?”
陈三少笑着一一回答了。
陈老夫人隔着座屏风也能发现孙子面上的倦意,忙又关切的嘱咐了两句,就让小丫鬟伺候着回院子去梳洗一下,小歇会儿再去临苍堂。
临出门前,陈三少似不经意的扭头瞥了一眼五娘。
陈府的戏台子是设在牡丹厅后边儿不远的一个宽敞园子中,也是张灯结彩,花木上挂着五彩丝纱和灯笼,整个园内一直锣鼓喧响不断,抬头眺目看去,遥远西边天空上一抹又一抹的,已经逐渐染上绚烂晚霞之色。
此时已近申时末,吹在身上的风无多少燥热。
众人在戏台子前摆好的座位上落座,戏目早已点好,第一场是庆春班拿手的“早春二月”,升平郡主喜爱的那出“木兰从军”,则是安排在了最后的第三场。
五娘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与祖母说那件事。
她一脸的不安被隔着两个座位的顾宁宁看到,因此在中间的两位夫人伴着一起出去方便时,顾宁宁动作迅速的坐到五娘身旁,小声问她:“你怎么了?”
五娘欲言又止。
顾宁宁停了停,手指在袖间摸了一下,将一样东西塞入五娘手中,眨了眨眼睛得意道:“是不是发现帕子不见了,多亏了我聪明,又眼尖,要不然被那人顺走藏起来,日后倘若再被人发现,还不定传出什么话来呢!”
说完后,见五娘一脸愣住的神色,她“嘿”了一声,笑眯眯的道:“亏我娘还常夸你细心呢!”
绣着玉簪花的帕子,展平后安静的躺在掌心。
五娘心中不可抑制的忽上忽下,不多时,额头上竟是生了层冷汗,她困难的扭过头,“这是你从谁手里拿回来的?那人长得什么模样,穿的什么衣裳?”
心中还抱着一丝小小的侥幸。
顾宁宁此时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台上,此时正是木兰代父从军的这一场,在木兰执枪一挥英姿勃发之时,顾宁宁兴致勃勃的拍掌叫好。
五娘焦急的拉了她袖子一下,顾宁宁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问话,她心不在焉的道:“穿着灰衣,应该是陈家的下人,至于长得什么模样……我早忘了,一个奴才有什么好记得的?”
在听到“灰衣”二字时,五娘耳边已是再听不到剩余的话了。
她心中一沉,手脚发凉。
孟老夫人在一侧,她早就注意到五娘的忐忑,这会儿又见她面上血色尽失,如纸一般的苍白,心急之下再一摸她的手背,皮肤冰凉冰凉的。她立刻将五娘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是一片**,禁不住大吃一惊道:“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出了这么多冷汗!”
又急忙同陈老夫人道:“五丫头看起来不大好,附近有没有安静的屋子,让她歇会儿。”
陈老夫人也匆忙唤来一个嬷嬷。
五娘一路上紧紧握住祖母的手,一直到厢房里,再等那嬷嬷告退出去后,她才一骨碌的从榻子上爬起来,低声喊道:“祖母!……”
即便心里焦灼,五娘努力的将事情原委,简略又不失条理的说给孟老夫人听了。
孟老夫人惊愕的愣在当场。
五娘焦急的看着她。
孟老夫人回过神来,略一思索便恢复平静,扬声喊了外面等候的嬷嬷,让她去请陈老夫人过来。
不管真假,这件事都不宜声张。
五娘略微放下心来。
应该是还来得及吧……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那嬷嬷都没有回来,更不用说陈老夫人的踪影了。
她又是惶然不安起来,迟疑的望向孟老夫人:“祖母……我,要不然我出去看看……”
话音还没落尽,厢房外头的脚步声却顷刻间,仿佛如洪水一般的纷至沓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接连不断的惊呼呐喊声,吵嚷声,重物砸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