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夫人一开口,顿时整个牡丹厅的视线都冲五娘那桌涌了过去。
夫人们还好,大抵都是不咸不淡的表情,即便有人吃惊于夫人竟然能和升平郡主扯上关系,这会儿再是羡慕妒忌也没什么办法。
小姐们的目光却不那么友善了,众人目中的光芒仿佛化作利箭,纷纷往于知秀身上射去。
你想一枝独秀,谁又乐意做那鹤立鸡群中的鸡?
于知秀很享受此时这种受到瞩目的感觉,嘴角的笑容羞涩中又藏着得意,她不着痕迹的翘了翘嘴角,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向五娘身上瞥了一眼,然后端起连日来训练出来的最是大方得体的仪态,往主桌上走去。
庆姑姑没请到又怎么样?
她们于家转眼就能请来宫里出来的嬷嬷。
若不是母亲千叮万嘱过不能早早泄露升平郡主要来的消息,她之前就能驳的那孟五娘哑口无言!
陈老夫人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等于家小姐走了过来,俏生生的福身施礼,她和蔼的笑了笑,温眉善目,“这就是小知秀吧,”一手虚虚在半空中比量了一下,笑呵呵的道,“几年没见着,当年这般高的小女孩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是呀,”于夫人捏着帕子沾了沾嘴角,掩笑道,“这两年一直将她拘在府里,也很少出来玩耍,趁着今个儿老夫人您过寿,便将她带出来见识一下,没成想,却是恰好遇见了贵人。”
升平郡主一手拄着脑袋,乌黑的发丝绾成单螺髻,髻上簪着累丝珠钗,发尾则是柔散的披在肩头,她打量着于家小姐。
于知秀身上穿着件海棠红玫瑰印花对襟衫儿,人又生的袅娜纤巧,容貌上并不出色,但走过来时的优雅举止行动,却能为她添足十分彩。
但也很是熟悉。
升平郡主想了想,走路姿势和腰肢款摆间露出来的妩媚风仪,可不就是与宫里的娘娘们一模一样。
“哦,我也想起来了,”升平郡主笑了笑,觉着挺有意思,“你就是那天弹琴弹得很好的于小姐。”
于夫人眼睛一亮。
于知秀羞涩的垂了垂脑袋,屈身笑道,“其实家师的琴艺,我还没学到三成,贵人们多的是比我琴得好的,只是那日不与我计较罢了。”
升平郡主的脸颊两侧露出深深的小酒窝,语含深意。
“我说你弹得好,那便是弹得好,又不是骑马斗耍、蹴鞠投壶这些玩意儿,琴棋书画她们大多没什么心思摆弄。”
顿了顿,升平郡主又扭头冲陈老夫人笑道:“单我这么说着,你们许是不信,贵府里有没有琴,咱们请于小姐弹奏一曲,瞧我说的对是不对。”
于夫人笑容收敛,察觉众人看好戏般望过来的眼神,不由轻轻的皱了皱眉,她小心翼翼的陪笑道:“郡主,筵席马上就要开……”
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升平郡主挑了挑眉,神色自如的接过话:“恰好能为这寿宴添些雅兴,老夫人不介意吧,我记得京里福兴楼的那些雅间儿里,都有常年的琴师歌姬备着的,可惜这里好似没有歌艺好的小姐?”
这是将她于家的女儿,比作那些以供人取乐的卑贱的琴师歌姬?
这会儿,纵使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升平郡主是对于家母女不满,正在借故找茬了。
于夫人气得手脚发颤,心底“腾”地冒起一团怒火,又不好发作,只能不得不强装出一分笑容;于知秀脸色涨红,手脚无措的连连向于夫人送去求救的目光,没有适才的半分从容。
陈老夫人一派慈善,依旧是乐呵呵的。
“郡主说的是,春梅,你去书斋里将老爷前些日子新得的绿陵琴拿过来。”
“诶,祖母,我去吧!”
一把清脆恍若黄鹂鸟般的妙音跳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陈夫人的次女陈玉。
陈夫人的眉头不由跳动了两下。
陈玉飞快的提着裙摆站起来,笑嘻嘻的看着陈老夫人,笑容活泼又有朝气,她娇声央求道,“父亲近来最是喜欢这把绿陵,万一春梅笨手笨脚的摔了怎么办,我同她一起去,两个人拿着也稳妥。”
陈老夫人应了,笑夸了声“好孩子”。
陈夫人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往长女陈芸那里望了一眼,只见陈芸也正笑妍妍的往这边儿看,她立时蹙紧眉,带着些警告低声又交代陈玉:“既然晓得是你父亲喜爱的,路上要当心些。”
陈玉娇俏的答了声,随后就迫不及待的领着春梅下了楼。
屋内一时又热闹起来,只不过大部分的目光,都会时不时的往坐立不安的于家母女身上瞧。
孟老夫人和陈老夫人正在说话。
“那小姑娘就是你恨不得捧在心尖上的五丫头吧,”陈老夫人熟稔的笑了笑,往窗棂边的五娘指了一指,揶揄道:你整日里拘在府里宝贝着,今天怎么舍得带出来了?”
“不是看你这老婆子过寿吗,”孟老夫人板着脸,佯装不悦:“我将五丫头带来,不就多双筷子多个碗,小姑娘吃的又不多,你这老婆子还不高兴吗?”
陈老夫人连连摆手,大笑道:“你呀,还是同以前一样,不让人轻易说道你的心头好!”
想到十几年前的事情,陈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右手拍拍孟老夫人的手背,感叹道:“这么多年你都不曾登门,也倔着不肯来往,若不是这回我主动下帖子给你,咱们俩还不知得过几年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所以,难道现在你还容不得我讨回来几分?”
周围夫人们大为惊讶,听起来,陈老夫人与孟府的老夫人竟是有多年交情。
五娘也是一头雾水。
上一世直到她们祖孙离开禹州,祖母好像都没同陈老夫人有过什么来往,那么上一世的寿宴上,有没有这幕冰释前嫌发生?
而那时六娘自寿宴后,就得到了陈夫人的看重和喜欢,这其中又有没有祖母的关系情分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