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亦是将升平郡主的话听了一耳,有心人则在心里揣摩,“难道陈知府是要升京官了?”
在大卫朝,四品官位可是一个分水岭,多少人奋斗数年升到四品官阶,再以后却不得寸进。朝廷的官员名录上,四品以下官员数百人,而三品以上,六部以及各省各司加起来却还不足一百人。
因升平郡主的一席话,诸人神色各异。
筵席是摆在牡丹厅的二楼,待丫鬟来禀,说客人都到齐了,陈老夫人便与升平郡主当先挽手偕同上了二楼。
五娘半垂着头,右手捏着裙角,慢慢的跟在孟老夫人身后。
身后是赵婵娟与于家小姐低低的说话声。
“……我们是一个多月前到的,对……据说是在凤阳女学里教习的……刚才路上还看到你们府的马车呢……”
“我们家去晚了一步,”于知秀的语气很是遗憾,“庆姑姑在凤阳女学里很有名望,之前听说她有意在女学外面挑选一名弟子,我娘听了便有些心动。”
赵婵娟听得一头雾水,略微犹豫了一下。
“庆姑姑有意挑弟子?这一个月来我没有听说啊。”
于知秀挽着她的胳膊,又不着痕迹的瞧了一眼赵婵娟耳垂上悬着的小巧精致的珍珠耳饰,挑了挑眉,促狭道:“即便不是挑选正经弟子,这些女学姑姑心里头也都有些考量要求的,一些家世低微的,或是资质平庸、不堪调|教的,姑姑们哪儿会看在眼里……”
说到这儿,好似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于知秀忙是掩住嘴,笑中带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掩饰:“婵娟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说你们……”
又悄悄的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五娘,身姿依旧大方动人,步子稳稳,没有丝毫变化。
难道孟五娘没有听见?
那岂不是这一番话都是白说了?
赵婵娟的脸色不甚好看,她觉得于知秀的话处处针对她,什么家世低微,资质不堪……她赵婵娟可不承认。
况且以她之前同于知秀的交情……
赵婵娟心安理得的将话按在了孟五娘和孟六娘头上。
前面的夫人们已经停下了,五娘隔着几步的距离跟在后面,自然也住了脚。
她回过头,漂亮的双眸漆黑如墨,黑幽幽的,这让正巧视线对上来的于知秀心里突的打了个颤。
五娘微微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不小,只能让就近的四五个人听得清楚。
“于小姐,贵府的刘妈妈可还好,当日回去没有挨罚吧,”她叹了口气,带着些歉然,不好意思道:“你也知道,凤阳女学的规矩一向是择优而取,在女学外面也不例外的,庆姑姑也得依规行事。”
凤阳女学设立在禹州城外的凤阳山上,里边儿的弟子却大多出身权贵之家,世族门庭。若有寒门出身的女子想进女学,须得经女学内任意三名师长的考察,择品格天赋优秀者录取。
因各项规程极是严格,禹州内有很多人家都对凤阳女学望而却步。
上一世五娘隐居小慈斋后,仅有的几次出门,其中有两次便是拜访凤阳女学,与院长倒是颇有些志趣相投的感觉。
庆姑姑来到孟家的一个多月,闲聊时不止提点过禹州内各家夫人的偏好,旁的事也顺口说了几句。
其实,在当日是好几家一起找到了庆姑姑面前,最后庆姑姑选择了孟家,于家被派遣去的刘妈妈回府后便就挨了顿板子。
于知秀喉中一噎,顿时涨红了脸,双眸紧紧的盯着五娘,心底怒气外溢。
耳边又听六娘温柔如水的道:“我五姐说的对,有些事情尽力了便也罢了,不能强求,不是有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并不是说贵府刘妈妈能力不济,日后定还有机会的。”
于知秀脸色黑沉沉的,赵婵娟生怕她生气,忙附和似的安慰她,“对呀,六娘说的是,日后还有机会的,庆姑姑虽是要求严厉,但教习的也确实好,单这一个月,我们就学到了很多呢!”
话到最后,隐隐竟也是带了些炫耀。
于知秀看着赵婵娟眼里的真诚,只觉得喉间哽了一口血。
赵清媛一直站在旁边看事情发展,此时见于家小姐面色阴沉不定,她温温柔柔的拉过五娘,指了指前面不远靠窗的座席,笑着岔过话题打圆场。
“欸,你是坐在那里罢,靠着窗户,外面的戏台子也看的清楚呢!”
孟五娘笑着应是。
席位早已安排好,陈老夫人和升平郡主在主席上坐了,然后夫人小姐们各自落了座。
这二楼一共摆了五桌,夫人们两桌,小姐们共三桌,其中各府嫡出小姐们在一桌,庶出的还有像赵家这种身份的在另两桌。
孟老夫人坐在陈老夫人的另一侧。她看了一眼大大方方的五娘和赵清媛,又顺便瞧了瞧有些拘谨的六娘以及口上虽然一直未停,暂时却也安分的赵婵娟,心里且松了口气。
今天升平郡主突然来此,打乱了孟老夫人之前的一些打算。
再联想到刚才郡主说的话,她在思考回去后要不要给京里的长子和次子去一封信。
孟家在前朝时也能称一声名门之后,但却在昭和初年的动乱时,没有抓住机会而做了壁上观。
所以在昭和帝继位后,对孟家一直不冷不热。
子弟圣眷全无,多年下来的朝堂官位变动,孟家升的少降的多,也有些明升暗降的,本是手握实权,升官后却被放到了闲散位置。
全族人心里都是苦不堪言,憋得郁闷愁结就别说了。昭和帝倘若给了痛痛快快的一刀,他们也能痛快的接受,最怕就是这样仿佛慢刀子一天一天的磨着,将孟家子弟的心性都磨得渐渐消失殆尽。
孟老夫人沉吟着,心底有些晦暗。
耳边是各府的夫人们与陈老夫人说话的声音,升平郡主闲闲坐在那里,容貌艳丽无双,眉目间的笑容也是疏离有礼。她的指尖摩挲着手下的青花瓷盏边沿儿,其间并不多说话,只偶尔简单应答一二,矜傲之气尽显。
“之前在京里时我和小女曾经有幸见过郡主一面,郡主的风采依旧,”于夫人穿着一身藕荷色穿花暗纹杭绸褙子,脸庞红润,朱唇柔和的翘着,嗓音悦耳动听,虽是恭维却不会让人生出厌恶,“小女自当日一见,便极是仰慕郡主风姿,心里念念不忘。”
她含笑着向不远的五娘这桌招了招手。
“秀娘过来,你常说若有机会便要向郡主娘娘学习,这会儿怎么反倒生起怯来,快来与郡主和老夫人问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