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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功败垂成横生节 盗门既出谁争锋

老杨人牵着在穿山穴灵甲铜环上的细线,一副游刃有余志得意满的样子,引得不明就里的旁人钦佩不已,唯独正衡还心下存疑,总觉得“灵兽”虽然不同凡响,可毕竟只是经人驯化的畜生而已,纵使眼前这两个搬山道人如何能耐,也不该一言不发就如此轻易地加以驱使吧?

转念间,正衡忽然注意到地上的那摊黑迹,正是刚才老杨人倒在地上然后经由灵兽钻掘后的残留之物,黑乎乎的半是液态半是固态,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腥臭之气。他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档口,弯下腰用手指蘸了一点凑到鼻息间嗅闻,立时就感觉那股腥臭直冲头顶,眼前一黑险些承受不住就此仰倒过去。

他哪曾想这东西如此刺鼻,赶紧挪开指头,冲着坑洞相反的方向深吸了几下,这才渐渐缓过神来,待到神智彻底清晰后,忍不住心中感叹到,搬山道人的技法果然名不虚传,竟然用尸血养兽,难怪那穿山血灵甲如此听话,只是循着气味就能一路挖掘而去了……

老杨人的那个瓶子里装的正是从尸体里提炼出来的尸血,并且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还不是一般的尸体,至少也是黑凶白煞一类的千年僵尸。阴气如此之重如果被用来饲喂禽畜的话,假以时日禽畜就会丧失部分动物的本能,转而最喜阴晦之气了。

搬山道人的穿山血灵甲本是普通的穿山甲而已,纵使在挖土掘石上有着超乎旁物的能力,可毕竟只是遵循于一般的动物本能,对于摸金之徒来说未必比铁锹锄头用的更加趁手。然而经尸血这么一养,不但最大程度地激发了它挖掘的潜能,还把它变成了一个嗅探的工具,再佐以搬山道人独门的“搬山分甲术”,使得灵兽所到之处尽皆被一种阴气凝结而成的如霜似冰的东西所覆盖,这才能暂时封住了下落的泥沙,如此这般再将地下的铠甲翻找出来,还不是水到渠成易如反掌了的事情了嘛……

想到这里,正衡开始那两个人刮目相看了,不过表面仍旧装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随着众人一起紧盯着下面的洞穴。眼见着老杨人不断地释放着手中的细线,少说也有二三十米的长度,可那穿山穴灵甲仍旧一门心思地往下探究,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如此深度若是依着段连祥先前的做法决计没有成功的可能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延续,就连老杨人也变得神情紧张起来,就好像东西埋藏的深度,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一样。穿山穴灵甲挖掘的速度本就很快,可“横沙”岛毕竟是由河泥淤塞而成,整体看来就像是漂浮在辽河上的一艘大船一样,这么下去终究会挖到含水层,就算灵兽如何厉害也没可能将整条大河都冰冻起来吧!

就在众人都迫不及待的时候,却见老杨人的身体猛然向前一探险些掉进洞去,饶是身旁那个少姓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继而一个挪步翻身到了他的身前,一把抢过细线在胳膊上缠绕了几圈,同时脚扎一字马,上身微仰,狠命地往后拖拽起来……

变化来得突然,大家都没明白怎么回事,还当是穿山穴灵甲已经找到了东西,唯独正衡看出了些许门道。

按照灵兽挖掘洞穴的尺寸来看,分明不止是为它自己容身,而是大到容得下人在其中通行,那两个搬山道人应该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一旦灵兽寻到了铠甲,他们再亲身下到洞中去取。灵兽擅长挖掘,可未必能拖得动厚重的铠甲,作此打算也在情理之中。问题是他们估计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生出枝节。想来那穿山穴灵甲毕竟还是蠢物,之前在地面上还因受到主人的威慑而循规蹈矩,可随着探入地下越深就越发失去了控制,到此时终于发力想要挣脱开绳索的束缚遁逃而去了……

拴住灵兽的绳子虽细,不知是什么材质坚韧异常。那个少姓的搬山道人身材魁梧力道强劲,可也只是勉强维持着不被拖进坑洞而已,没多大的功夫额头上就已噙满了汗珠,甚至比起刚才以一敌百时所表现出来的沉着都不如了。

旁人如段连祥之流不知深浅,不知是否该出手相助,至于正衡和夏侯水更是乐得看个热闹,一时间十几个人都围在四下,眼巴巴地望着少姓男人的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手臂也被细线勒出了斑斑血迹,可仍旧没有将那灵兽拖拽出来,反而还不由自主地向前滑了几步。他身旁的老洋人根本就无从帮忙,先前的志得意满早就不见了踪影,更是伸手扣在了腰间的大刀上,如临大敌一般……

正衡对于搬山道人的手段只是略知一二,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私下揣摩着,即便那穿山穴灵甲失去了控制,最差也就是丢了件宝甲而已,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看那两个人的神情,分明是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而又手足无措的事情,难不成是那最后的一副铠甲活了,正在泥沙的下面拉拽细线?

这个念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虽说毫无缘由,却让正衡立时就感到脊背发凉——按照张克易的说法,当年那个人鱼摩曼亲手将他的铠甲沉入了辽河当中,那么此时被淤泥堰塞住的,应该只是个空壳而已。可这事毕竟十分久远,更是经由张三链子的转述,难保其中会有什么曲解的地方。既然那个人鱼摩曼能在东陵中待了百年之久,谁敢说此时地下的铠甲中没有他处于休眠当中的身体呢?

这事到现今这步田地,似乎再怎么不着边际的猜测,都难以按照常理来加以排除了。正衡也算是跟人鱼打过交道,多少了解一些当中的玄机,满以为离开了东陵后此事就此就告一段落,却没想到费尽气力地回到人间,仍旧无法做到彻底地摆脱,并且还向着越发复杂和古怪的方向发展,完全不受某个人甚至是那个自恃实力强大的团体所控制了……

当然,这还只是他的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转眼再看老洋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那般焦躁,饶是那个少姓的男人更加沉稳,忽然腾出一只手来,从怀中摸出张不大的黄纸,夹在中指和食指之间凑在唇边上晃了几晃,同时口中念念有词,转而手猛然一抖,就见那黄纸忽然腾起一股火焰呼呼地燃烧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少姓男人手指一弹,那烧着的黄纸便如离弦之箭,“嗖”的一下飞进了坑洞里。原本被穿山穴灵甲的身体释放出的寒气所封住的泥土,经黄纸上的火焰这么一燎,其上的薄冰立刻就都融化开来,随即整个盗洞发出一声闷响转瞬坍塌,只在原来所在的地表留下了个不大的浅坑……

众人尽皆看的目瞪口呆,一时还不明白少姓男人为何要将灵兽辛苦钻营出来的盗洞毁掉,可碍于身份又不好开口询问,只好纷纷转头望向段连祥,指望他能探个究竟。然而段连祥显然也是惊诧异常,半张着嘴巴好一会儿,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却是吩咐韩四准备车辆,并让他将所有人都撤回到崇岛的基地中去。

韩四也是丈二和尚,可毕竟是军人出身,喊了句“是”后就去着手安排了。老洋人经过刚才的挫败,灰头土脸地好不狼狈,可见到段连祥如此轻易地就要放弃,赶紧叫嚷着阻止,并说他们还另有他法,誓要取了铠甲才肯善罢甘休云云……

段连祥心有所想,并未将老洋人所有的话听个仔细,只应付着说天色已晚,权且先回基地休息,待到明日再来不迟……

老洋人哪里肯依,正欲申辩,忽然被少姓男人手挡在身前,只见他阴沉着脸,冲着段连祥问道:

“将军有言在先,说是我等若能为你将那副铠甲取出,便会将其赠与我等,既是如此我们兄弟二人自然会全力为之,不负先前在众位英雄面前夸下的海口。然则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今天被我二人撞见了高手,本无颜面再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只怪将军既然有此后手,何不一早言明断了我等的念想呢?”

少姓男人的话说得明白,是在嗔怪段连祥另外找了帮手,搅和了他们的行动。可众人看得分明,自始至终都是他们氏兄弟两个在那里施展绝技,旁人尽皆作壁上观,如此指责未免有过不去河赖裤裆的嫌疑,段连祥纵使脾气再好,估计也不会加以容忍了。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段连祥并未震怒,反而赔出一副无可奈何般的苦脸,摇摇头道:

“少侠有所不知,给你们捣乱的人实非受了我的唆使,而是另有其人,至于她们是谁,这里人多嘴杂不好细说,我只问你既然久在江湖行走,此前可曾听说过某个全由女人构成的帮派?”

众人见段连祥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好跟着他回到吉普车上,随即两辆车卷起漫天尘土,朝向崇岛疾驰而去。

正衡心中满是疑问,本想就刚才段连祥为何会有如此表现,向坐在他身旁的夏侯水加以询问,可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太过巨大,令得他只好作罢,只在心底隐约觉得,能够让段连祥这样自视甚高的人都束手无措的事情,必定不会太过一般吧。

段连祥最后的一句话,好像意指某个全由女人组成的团体——原本这本也不足为怪,自从民主革命以来,在很多城市或者大学校园里,都有妇女联谊性质的团体,只不过那些团体着力宣扬的,仅仅是向西方学习平等自由等言论而已,与这些年来渐成气候的学生思潮相类似,虽然也颇让当局为之头痛,可应该还不至于让段连祥这样的军统巨头谈之色变吧,更何况他现在所做的事情,跟那些女人的团体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呢!

吉普车在盘山道上驶过,没多一会儿就重又回到了位于山顶的基地,稳稳停在前厅前面的台阶下。大家从车上下来迈步登堂,分清宾主落坐下来。适时夕阳西沉天色渐暗,韩四急忙命人将前厅的电灯全部打开,转眼间每个人的面前都被摆上了美酒佳肴,什么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可谓应有尽有。

正衡虽然怀揣着心事,可毕竟经过了东陵的那番折腾,腹中早就空空,也顾不上多做礼让,就和旁人一起胡吃海塞起来。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这才注意到位首的段连祥仍旧神情郁郁,不发一言间已经喝空了三个酒壶,此时早已微醉涨红了脸不住地打着酒嗝。

段连祥劳师远征,落得个功败垂成的结局,心有不甘也在情理之中,反倒是那两个搬山道人的表现更让正衡感到意外,尤其是那个少姓的男人,此时竟然还能面无表情地坐在这里,好似对于方才的失手毫不在意,与初到时的急于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正衡一直将自己置身于段连祥和搬山道人这两个阵营之外,此时见大家都各怀心事而又不发一言,心知这是他们有意在暗中较劲。高手过招,有时候并不只限于言行,更多的是借助“气场”进行,说白了就是比拼心机。如此看来,段连祥也好,搬山道人也罢,显然都是极具城府的角色,不会那么容易就将底牌公之于众的。然而任由他们这么干耗下去始终不是办法,是时候要以“局外人”的身份搅和一下,继而打破眼下的僵局了……

正衡想到这里,便冲着夏侯水使了个颜色。夏侯水何等聪敏,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一丢,端起酒杯站起身,对着段连祥敬道:

“我等来此多有叨扰,承蒙将军不吝款待,心下感激万分,此番借花献佛,预祝将军能够早日心想事成——”夏侯水说着一仰脖喝干了酒,旋即将酒杯倒置,向着所有人展示了一番,这才继续道,“段将军是国之栋梁,不但有韩四爷这样的帮手,更是刚刚得了两位青年才俊从旁协助,早晚之间大事必成——我和义弟心知将军好客,可也不敢再多作逗留,免得从旁妨碍了正事,您虽然嘴上不说,我等心中仍旧惶恐,当下酒足饭饱,无奈身无长物,只好厚着脸皮告辞,不日必定多备厚礼,亲自登门致谢……”

夏侯水不愧是商人出身,满嘴尽是吹捧揶揄之词,不过三弯两绕间,倒也将意思表述清楚。他和正衡都知道段连祥不会轻易答应他们离开,唯有靠这招投石问路,才有机会探知对方的意图。从另一方面来说,即便现在段连祥的心情很是不好,却也没理由迁怒于他们,因为夏侯水把话说得明白,事情都是那两个搬山道人做的,成与不CD与自己无干……

正衡满以为经夏侯水这么一说,段连祥必然会出言挽留,届时主动权自然也就尽在己方,可没想到段连祥却只是若有似无地撇了撇嘴,大着舌头说,现在天色已晚江上风大浪急,唯有待到明日一早才能派人送他们离开……

正衡心中打了一个突,先是觉得这个许诺来的太过突然,难不成是段连祥欲擒故纵的手段?可他旋即一想,又认为对方实在没有这个必要,或许是刚才郁闷的心情还难以平复,酒喝得实在太多以至于信口胡言的缘故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段连祥既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许下诺言,即便明早醒了酒,为了顾全面子应该也不至于轻易反悔吧。

正衡虽然还对所谓的黄金铠甲一事满怀好奇,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整件事的发展已经远超过了他个人能够掌控,自从东陵之行开始,一举一动无不受人驱使,以至于此时还受困于这个荒岛之上朝不保夕,现在既然有了一丝脱险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才行啊——想到这里,正衡便打定了主意,也随着夏侯水一起,敬了段连祥几杯,原本还想着找个机会再对段连祥的诚意加以试探,可还未等他有所行动,段连祥竟然已经率先就烂醉如泥,被韩四搀扶着进了后堂……

主人都走了,剩下的人又各怀心事,酒宴早就形同虚设一般,好在韩四很快就折返了回来,对着众人连连抱拳致歉,紧接着又命人给他们分别安排了休息的房间,只是不知道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正衡和夏侯水以及于岭被安排走进了大厅左侧,而那个老杨人和少兴男人,则被领进了右侧也就是刚才段连祥进去的那一边……

走到后面,正衡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又回到了囚禁张克易的那个地方,只不过前一次来的时候没看清楚,这条走廊的一侧除去张克易的所在,还有七八间同样大小的房间,有点像旧时客栈的布局,只不过另外一侧连个窗子都没有安设,以至于白天来时仍旧乌漆墨黑,待到晚上上了灯了反而能看的越加清楚。

正衡继而又想到,整个后堂应该是呈现相互对称的布局,也就是说,自己通过左边走进的廊道,正对应着段连祥等人从右侧进入的走廊,而他们所住的房间,也该是左右对称,其间只隔着一道墙壁而已。只不过亲疏有别,段连祥自始至终都认定他们是不可过分信任的角色,所以才把他们和张克易关在一起,至于对那两个搬山道人,显然还有所依仗,待遇不同也就理所当然了。

三个人被分别领进了三个相邻的房间里,虽然有些促狭倒也还算整洁。正衡仰躺在床上侧耳倾听了好一阵,确认门口没有守卫后,这才翻身而起蹑手蹑脚地开门翻身而出摸进了夏侯水的房间。

夏侯水一早就知道正衡会来,干脆就没有睡下。两个人就白天发生的事讨论了一番,话题最终还是落在那两个搬山道人的身上。夏侯水说以前听他父亲谈起过搬山一支的起源,可总觉得这两个人的身份成疑,照道理说凭着他们的一贯作风,完全没有道理要掺和到段连祥的计划中来,更别说他们还口口声声的称张克易为师叔,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想必大有说法吧?

正衡原本还指望着夏侯水能解开他心中的疑问,却不想原来他所知道的也不必自己多上多少,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他转念一想,何不趁机去找张克易问个清楚——如果说有谁熟知内情那也就非他莫属了,更何况他现在就被关在隔壁,守卫也不如白天时那般严密,岂不是天赐的良机?

正衡刚想开口,却不想夏侯水先于他继续说道:“不管怎样,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只要能够顺利的回到香港,那咱们就彻底安全了。现在时局动荡,上面那帮家伙都在忙于夺城掠地,本就无暇他顾,再加上还有盗门的牵制,即便是军统也未必就敢动咱们,实在不行咱们就到外国去暂避一下,等到局势稳定以后再回来也不迟……”

“等等——”正衡伸手打断了夏侯水的话,“你说的‘盗门’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些年江湖上兴起了一个新的盗墓流派,最上层由七个绝顶神秘的女人组成,世人称之为‘盗门七女将’。要说起来这个组织的确厉害,不然也不会在军统的鼻子底下抢走了那最后一幅铠甲,更让段连祥这样的狠角色都一筹莫展了……”

正衡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刚才那两个搬山道人并未得手,原来是被人抢了先机,这就难怪段连祥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苦瓜脸了。不过他念头一转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自己怎么说也在江湖上漂泊多年,而夏侯水只居于香港一隅,更别提还是从事不相干的行当,如果说对于搬山道人的典故,还能从夏侯古那里有所耳闻的话,怎么对于诸如“盗门”这个新近成立的组织,反倒比起自己来还要数落呢?

想到这里,正衡故意板起脸来,质问夏侯水到底还隐瞒了什么,却没想到夏侯水开始还一愣,继而嘿嘿笑道:

“不奇怪啊,想那‘盗门’本就是个极其神秘的组织,世间本就只有少数人才知晓她们的存在,兄弟我之所以比段连祥之流还要门清,那是因为‘盗门七女将’当中的一人,很快就要成为你的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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