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迷的月光,灰白的墙壁,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梁砚雪醒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还在咨询室,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身体逐渐变冷,血液也开始凝固成块状。
梁砚雪还记得她晕过去时,若熏的神情,冷漠而又疯狂。
若熏那时还说,砚雪,对不起,我只是想让蔚然活过来而已,只要你死了,我的蔚然就可以回来,我知道我这样是错的,但是我真的--真的离不开蔚然啊,对不起--对不起…
梁砚雪那时疼的已说不出话来了,但不知为什么,若熏的话给她留下来深深的印象,到后来她只能看着若熏匆忙离开的背影,一个人陷入沉沉的黑暗。
为什么,为什么若熏会这样做,我死了,那个男人就会复活吗?呵,那样可真可笑,世上有那么神奇的事吗?人,死而复生,本来就不可能啊。梁砚雪用手捂住腹部,企图能够止住血,痛意越来越深,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心中涌溢着很多情感,但令她惊讶她心里唯独没有对若熏的恨。相反,她很心疼若熏,期望能帮助她,走出痛苦的泥沼,甚至内心深处还有对她的深深自责。真是奇怪啊!自己到了如今的的样子,还依旧抱有这样的想法。
“踏-踏-踏”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梁砚雪的思绪,有人正在往这里走来,到底是谁呢?梁砚雪努力地保持清醒,可是失血太多的她,脸惨白如鬼,呼吸也越来越微弱,黑暗逐渐侵染她的视线,眼前模糊一片。她快死了吗?她快要死了,在这白色的七夕节…
“砚雪,砚雪,快醒过来。”
耳边似是响起秦燃的声音,这是幻觉吗?砚雪吃力地睁开了眼,看到了熟悉的容颜,秦燃。只见他手里拿着纱布,细致地为砚雪处理伤口,指尖微凉,尽力为她止血,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着急,有的只是令人心寒的平静。
“秦燃,送我离开这里吧,送我去医院,不然我会死的。”砚雪哀求地望向秦燃,“你知道是谁要杀我吗?是若熏。为什么啊,你知道为什么吗?”
“砚雪,你别再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不会放你离开的。”秦燃依旧像往常那样,看向梁砚雪的眼神充满柔和,,“若熏她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止,自然也不会成为她的绊脚石,对不起,砚雪,我不能。”温柔的话语带着冰凉的气息在砚雪耳边出现。
梁砚雪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秦燃的脸,绝望地说道:“秦燃,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既然不想救我,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不让我在这里慢慢地死去,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你给了我希望,又带给了我绝望,我好恨,好恨你。”梁砚雪泪流满面,突然觉得现在的秦燃真的好陌生,陌生地令她感到恐惧,原来自己竟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吗?真是可悲啊。
“砚雪,要怨就怨我一个人吧!若熏她是无辜,我知道你此刻想要解脱,但是真的不可以,还有更重要的一步需要做,对不起,砚雪,。”秦燃目光依旧柔和,温柔地呢喃似情人在耳边的低语,他轻轻抚弄砚雪的发丝,随后拦腰抱起砚雪离开,走出了房间。
梁砚雪意识模糊,断断续续地听着秦燃规律的心跳声,不久,秦燃停下来了,梁砚雪感觉自己被放进了一个长柜子里,她恍惚地睁大双眼,无力而绝望地看着秦燃漠然的脸,棺盖被缓缓盖上,没有光线,只有置身于黑暗中的自己,原来她竟是被放进一个棺材里吗…
棺材里空气稀薄,唯有梁砚雪微微起伏的胸膛,还可以证明她还活着,不过她已可以预见自己的死去的样子了,失血过多和窒息。她清晰地感受到这具棺材正在被移动,一切看起来都毫无希望,她空茫地看着眼前的黑暗,静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邀请。梁砚雪的脑海里也不由自主浮现着自己的一生,幼时失去父母的自己,年少独自打拼的自己,对秦燃动心的自己,还有--还有什么呢?
突然她眼前闪现了一幕陌生而却熟悉,令她惊恐万状的场景:一场珠宝抢劫中,她被一个恶徒当做人质,被枪抵着头部,慌乱恐惧,和此刻一样笼罩着死亡阴影。当警察包围整个现场时,并威胁歹徒放开人质,主动自首。那个人双目赤红,面容凶狠,知道自己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竟想带着她一起同归于尽。
当她认命的闭上眼时,两道刺耳的枪鸣声响起。她被人推倒在地,有着皮肤被擦破的刺痛,却没有感知到致命的疼痛。睁开双眼,她却发现面前有两个人躺在血泊里,殷红的血缓缓流淌,带着温热。时间仿佛也从这一刻定格,歹徒狰狞的脸,瞪大的双眼,不甘地死去;而另一个男人,胸口绽出刺目的血花,眼中有着欣慰有着焦急,嘴开开合合,说着什么。
梁砚雪慌乱地跑到那个男人身边,半跪在地上,俯下身,仔细听着男人的话。
“我--我对不起她,不能陪她到老,请你--你帮我转告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来找我,我不想在另一个世界看到她的存在”。男人嘶哑而哀伤地说着,眼神充满不舍,“她是若熏,我的女朋友,我最爱的人,真的--对不起她,原谅我这一次要食言了,求求你,你一定要找到她,告诉她这--这些,一定要让--让好好活下去。”男人不断地咳血,染红了衣衫,也染红了砚雪的世界…
梁砚雪亲眼看着男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最后渐渐消失。男人的脸上带着满满的遗憾和悲伤,一点点蚕食着她的心,让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是死的只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若熏,若熏,原来我欠了她…”梁砚雪低声呢喃着,看着眼前浮现的这一幕,她终究还是想起来了,想起她其实是认识若熏。在那场抢劫结案后,她四处寻找若熏,问了很多人,最终她在精神疗养院里见到了若熏。原来那时的若熏听到顾蔚然的死讯时,精神也濒临崩溃,多次试图自杀,周围人也阻止不了她,更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殉情,便把她送到了那里,希望她能在那里得到治疗,好好地活下去。
那时梁砚雪看到的若熏,眼里一片死寂,表情木然,像一个精致的玩偶,美丽却毫无生气,白皙细腻的手腕上却有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痕。看着这样的若熏,梁砚雪内心充满自责,感觉心好疼,也在那一刻起,她发誓要用一生来好好照顾若熏。她郑重地跪在若熏的身边,把顾蔚然的遗言一字一句地告诉若熏,希望若熏能像蔚然所希望的那样,好好活。当若熏听完后,低下了头,空洞的眼看向梁砚雪,嘶哑的问道:“你…就是他救下的人吗。”
“嗯!是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若熏,对不起你们。”梁砚雪努力地想要克制住自己的眼泪,但浓重的哀伤让她仿佛要窒息了,苦涩的泪水终究还是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不用说对不起,你以后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救你,是他的选择,我不会反对他,但是我恨,恨你,更恨抛弃了我的他。”若熏漠然地留下这句话,转过身缓缓离开,孤单凄凉的背影渐行渐远…
后来啊…后来的事梁砚雪怎么能忘了呢,怎么能忘记自己的承诺呢?明明说好要用自己的一生去照顾若熏啊!那时梁砚雪每天都去疗养院照顾若熏,即便若熏不理会她,但砚雪依旧坚持,因为她这样做,要救赎不仅仅是失去蔚然的若熏,还有那个把自己困在愧疚和自责编织的囚笼里的梁砚雪啊!
可是再后来,上天仿佛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梁砚雪在家做家务,不慎摔倒,撞到了头部,竟然造成了选择性失忆症,她忘记了那场刻骨铭心的车祸,忘记了若熏,也忘记了自己的承诺。而那些自己又怎么能够忘记啊--怎么能够呢?痛苦遗憾自责的情感如潮水般淹没了砚雪,让她只想早早遁入这片黑暗,得到解脱。而那梦的存在啊,也许就是她自己的潜意识衍生出来的吧!催促着自己去找若熏,竭尽自己所有去拯救这个女孩,弥补自己的罪孽与亏欠……
而如今梁砚雪谁也不恨了,甚至还扯出一丝从容的微笑,她终于不欠谁的了,不用再背负这一切,她依旧希望若熏能好好的,早日走出阴影。而秦燃呢,对她而言,更像是一场美梦,如今她醒过来了,虽然是被强行打破,但仍旧很感谢他,陪伴了她这些日子,真的很幸福,即便这只是她一个的快乐。最终,她带着释怀与解脱,任由自己的意识被黑暗吞噬…没了脉搏,没了心跳,胸口冰冷一片,从此不会再有温度…
“”终于--要结束了啊。”秦燃轻轻地抚摸着木棺,似是知道砚雪已经死去,发出长长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