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气异常炎热。
阳光穿过层层雾气,射到院子里已经十分淡了。
此刻,后院中一共三十多个人,众人的心情却各有不同。
乍闻清和子乃是长白真人的亲生儿子,众人都吃惊不已。要知道,长白真人素为出世高人、仁厚长者,任何人也可有私生子,但要说是长白真人有私生子,别说此刻的薛千豪,即便随便问问修真界中的人,都会嗤之以鼻。
薛千豪满心疑虑,看着长白真人,在后者郑重的眼神当中,分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不免有些鄙夷,但转念一想,长白真人乃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出卖,并重伤,这心中的伤痛真是无以复加,想到这里又不免对他有些可怜。
紫晴心和蓝海平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也均想不到一个得道的高人竟会有私生子,不约而同地低声说道:“都说我族阴险恶毒,想不到堂堂正派中人,竟也是肮脏得很啊。”
其余的那些喽啰们也是交头接耳,言谈间有讨论和哪个姑娘生下私生子的时候,忍不住淫笑数声。
薛青衫虽然年纪不大,但书却读的不少,何况他本来就没见过这老道长,心里也十分的鄙视。但他心地善良,见这老道长已经受重伤,心下不忍,面上也没露出什么表情,两只灵动的大眼睛东瞅西瞧,却显得十分无辜。
而最难以接受的,要数清和子了。只见他抢上前去,怒声喊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就算你不想杀我,也不用编排这种事情来污蔑自己吧。”
长白真人伤势暂缓,拨开薛千豪的手,站起身来,注视着清和子,就好像对即将要失去的东西十分舍不得似的,良久,方才说道:“你的母亲姓何,你家住在汉中的刘家村,是么?”
清和子手一挥,讥讽地道:“我在长白门待了几十年,底细自是被你们调查的一清二楚,否则你们也不会收留我吧。”
长白真人摇头,继续道:“你在七岁的时候,母亲身患重病无药可治,你自幼便在刘员外家中做事,为母亲赚钱治病。你母亲在你九岁的时候病故,当晚你就离开刘员外家,这些我没说错吧。”
清和子哼了一声,仍道:“你老人家神通广大,若是去刘员外家问问,想必也不难知道这些事。”
长白真人叹道:“可是你母亲去世当晚,有一神秘黑衣人突然出现,给了你数两银子,让你去长白门投师学艺,这些刘员外家也会知道么?”
清和子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那个黑衣人竟是你么?”
长白真人并没有理会他,抬头向天空望去,抬眼看到漫天的白云,思绪却回到了从前。
三十年前,魔教肆虐天下,当时的魔教教主修为精深,门下以血炼大法以及吸阴等妖法祸害苍生。当时还不是六界圣尊的李文靖,同四位结拜兄弟奋起反抗,联手杀向魔教老巢。当时的长白真人已经五十余岁,已经执掌长白一门,只是修为不高,不足以统率群雄,只得跟随正道五大年轻高手的脚步,铲妖除魔。
那时的魔教除教主修为精深之外,座下酒色财气四大护法各有神通。长白真人在一次追杀绝色护法的时候中了春毒,在途经何家村的时候遇见了清和子的母亲何氏,一时没把持住,这才有了清和子。
当长白真人清醒过来得时候发现何氏衣不蔽体的瑟缩在一旁,双眼惊恐地看着自己,心中极为懊恼。但魔教未除,自己未能自尽谢罪,当下安顿好何氏,只待魔教尽除,自己在回来向她赔罪。
后来魔教教主终于死在五大高手的联手之下,四大护法也尽遭杀害,长白真人怀着负罪的心情来寻何氏,没想到此时何氏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本来这一年之中险死还生,便激发了他求生的本能,加之得知自己有了儿子,更是打消了自尽的心思。在得知何氏这一年来未婚生子被村民唾弃之后,决定将他安顿下来,亲自照顾他们母子。
二人在一起生活了一年有余,何氏本来对他心中满怀愤恨,但一年来为生活所迫,最终也妥协下来,只求安安稳稳的将孩子养大成人。而这一年多的时间,却是长白真人有生以来从所未有过的幸福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长白门受到魔教余孽的报复,长白真人只好返回门派主持大局。这一回门派,再也没有理由来找他们母子。直到又过了八年,长白门稳定下来,长白真人借口云游天下,便前往故居去探望他们母子,没想到这一来,竟成了他与何氏的阴阳永隔,只得叹一句“有缘无分”,在得知了清和子的身份之后,便指点他去长白山拜师学艺,临走时又给了他几两银子做盘缠。
二十多年来,长白真人对这名为徒弟实为亲儿的清和子宠信有加,并将一身绝学传授给他,想不到世事无常,到最后竟是被清和子痛下毒手,一时间只觉心灰意冷,再无活下去的念头。
长白真人将这陈年往事一一叙说下来,清和子越听越觉羞愤难当,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连鲜血渗透出来都不自知。
清和子哑声说道:“既然你是我的亲生父亲,为何又对我当选掌门一事从中作梗?我资历虽比不上大师兄,但是论修为、才干绝对要在他之上。我是你亲手教出来的,你平日里虽对我好,但为何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却不帮我?你知道么,有时候我倒是觉得大师兄更像是你的儿子,你对他倒更像是一个严父。你虽对我好,但我多么希望做错了事的时候你能够骂我几句,可是没有,你知道当我下山办事的时候见到别人家的孩子做错了事被父母骂得想哭的时候,我不是可怜他而是嫉妒他。哈哈!”
清和子说到后来纵声狂笑,只是那笑声中却无丝毫喜意,更多的则是讽刺。
“原来是这样。”长白真人喃喃自语,“原来你是嫉妒你那个我从来都不假辞色的师兄啊。哈!”长白真人眼睛一瞪,点头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你大师兄而不是传给你么?”也不待清和子回答,便自顾自说道:“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和你母亲一起生活的那一年。是啊,修仙练道看似风光,实则在漫长的人生当中十分寂寞,连个可以谈心的人都没有,若不是你那个在农村长大、没怎么受过教育、为现实所妥协的母亲就那么认命般的跟我一起过日子,我这一生又哪来这般快活的日子了?我不想你继承掌门之位,就是不想你有朝一日像我一般,遇到自己的幸福也无法守住,我只是想让你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啊。”
清和子木立当场,原来就只有这么简单,就是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自己竟然因为妒忌自己的大师兄,误会自己的师父,做下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他忽然想起当年拜师的情景,长白真人站在自己的身前,承受着自己的叩头,激动得身子颤动不已。这时想来,原来他是因为自己这个儿子给他磕头而激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