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举着匕首,周遭已经安静到只能听得见陆大娘的呼吸声,还有她的心跳声。长欢自问:难道我真的恨她恨到要杀了她么?想着,她放下了自己的手,慢慢地走出了房门。
她长欢不过是想要和家人相认,想要去问问陈康,为何要抛弃她。她低头看着自己,八岁的身躯,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她为何要恨那些人呢?就算养母再怎么差劲,她至少也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屋檐,而不是在六岁的时候将自己赶出门。她拿出了匕首,看着匕首上的宝石,她冷笑着:如果只是去京都的话,她自己多想想方法,还是可以的,为什么非得要靠别人呢?
长欢放弃了拜师的念头,走向了护城河的桥边。那个白衣的男子坐在桥墩上,晃着脚,抬着头,夜晚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角。长欢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将刀子递给了那个人。
那人低下头,将刀子收了起来,一边问:“怎么,你没动手么?”
长欢摇头,“这师我不拜了。”
“为什么?”
长欢叹气,“报复她的方法很多,我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她的声音清脆稚嫩,说出的话却冷静十足。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他挑眉,从桥墩上跳了下来,对长欢笑道:“你叫长欢对吧?从今天开始你要记住,你的师父叫容端。”见长欢的眼神惊讶了,他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还不赶紧跪下,叫我师父!”
长欢惊喜,立马跪下,“长欢拜见师父!”
容端仰头大笑得意道:“哈哈……其实我是跟着你去你家的,如果你真的动手,你便不会是我徒弟。只能说我师兄莲止没眼光没福分!走,徒儿,我们回雪山去!”
“雪山?”长欢问了一句,“师父,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容端点头,“待在这里做什么?你那个养母我看了就讨厌。我们回雪山,你学好武功,给元方那小子下马威!”
“元方?”长欢歪着头又疑惑了。
“就是莲止那个目中无人的徒弟,你也见过的!”容端有些不耐烦地说着,“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等下!”长欢叫住了正要走开了要转身走得容端,说,“师父,我还有一些东西放在家里,我必须拿回来的。”
“是什么?”容端回过头,眨眨眼。
长欢再一次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家里,本来是想安安静静地进去拿了东西就走,但是容端大大咧咧地推门进去,将陆大娘和奶奶都惊醒了。
陆大娘虽然在迷糊中,却充满怒气道:“死长欢,你回来不会轻声点吗!”
容端走过去,一脚踢向了陆大娘的床,叫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女鬼在说话!”
长欢顿在原地无语了一下,听见陆大娘的惨叫声,她突然舒心了。她在房里找到了油灯点燃,陆大娘和奶奶两人从床上滚了下来,站到一边,看着容端,又看了一眼长欢,陆大娘结巴着道:“长、长欢,就算我、我平时对你不好、你、你要这么对我们吗?”
长欢转头一看,容端不知何时坐下了,翘起二郎腿,将手靠在桌上,用匕首装模作样地修指甲。这架势,着实**一个,长欢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拜错师父了。她叹了一口气,对陆大娘道:“娘,我来拿我自己的东西。”
陆大娘惊恐地看着容端,对长欢道:“什么东西?我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的?”
长欢道:“我被爹捡回来的时候,我身上有一些东西,我知道还放在你那里。”
陆大娘惊讶,长欢的确有一些东西是放在她这里的,但她从来没说,为何长欢会知道?那些东西看起来还挺值钱的,所以她留着想哪天救急用,此刻便不会承认这些东西。她摇头,否认道:“你来我家的时候就是赤条条的,哪里有什么东西!”
长欢看了一眼容端,容端却不打算理她。大约是想让她自己解决?她又叹了一口气,走到了陆大娘的床头。那里有一个柜子,专门放贵重东西和钱的。长欢连钥匙都知道放在哪里。她掀开床的木板,果然看见了那个柜子的钥匙。
陆大娘在此时叫道:“反了你么!别以为有人撑腰就敢抢我的东西!我要报官报官!”她说完就要走过去推长欢,容端从脚边踢了一张凳子,直接绊倒了她。
长欢被这些动静吓了一跳,却很快镇定下来。她用钥匙打开了柜子,里面装了一些银子和几个小包裹。她翻找了一下,找出了一个丝绸小包裹。她打开一看,差点就落泪了。
长欢知道,这个时候陆大娘并没有将她的东西卖掉。但是五年后,炎守城将会大旱,为了逃难,陆大娘才将家里的东西变卖,一家子逃到京都的。而此刻,小包裹里还有她的东西,一个长命锁,一块碧玉。
她抹了抹上面沾着的灰,长命锁制作得精巧,上面刻着双鱼戏水,反面刻着“长命百岁,一世长欢”八个字。原先她是不认得字的,后来认识了陈康和南宫铃,才学了字。这大约就是她名字的来源了吧?养父应该问过了识字的人,才给她取名长欢。她又看了下那玉,玉上也有字,却是写着“南宫铃”。
长欢抹了抹泪水,果然自己是卫国府的孩子,估计是养父不能生孩子,才将她留下来的。她不怪养父,毕竟他对她还是不错的。她将东西收了起来,对容端道:“师父,我们走吧。”
容端收起匕首,对陆大娘笑道:“大姐,这孩子以后就是我的了,咱们江湖不见!”
陆大娘看见东西被找出来了,听明白了他的话,一想到以后少了个苦力,便又不爽了。她嚷道;“你这是抢人!抢东西!我要到官府去告你!”
长欢道:“娘,以后你好好保重吧。”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话好说了。她了解陆大娘的个性,说报官只是威胁而已,这些东西本家就是她的,陆大娘没有理由。她看了一眼住了好几年的家,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和容端一起走出了屋子。
屋外寒风吹得更猛了,长欢握着自己的东西,满心欢喜地微笑着。她缩写肩膀问走在前面的容端:“师父,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容端只顾着自己走,说道:“当然是回雪山了。不过我们得先去看看我师兄,也就是你师伯。”
虽然才接触一会儿,长欢似乎摸懂了师父的一些性情了:他好像很在意师伯。长欢问:“师父,我们是要跟师伯告别吗?”
“告别?”容端冷笑,“当然不是!我们过去跟他叫板的!”他回过头拍了拍长欢的肩膀,“等下见到他时表现得坏一点,就是那种你学了武功便会为虎作伥的坏,知道么?”
长欢吃惊地微微张嘴,心想不应该呀,就师父今天的表现,可不是一个坏人的样子,他这是什么意思?她看了一眼容端坏笑的表情,也不怎么多想了,便点头,扭出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道:“哼,师父,这样可以吗?”
容端笑得很开心,“如此甚好!”
长欢还以为他们会在半夜的时候去找莲止师伯,不过容端还是先找了个客栈,又给长欢弄了件颜色很亮的衣服。长欢穿上后,差点就落泪了,容端有些烦地问:“这衣服很丑么?你干嘛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
长欢摇摇头,“只是觉得师父对我太好了。”衣服虽然丑,但至少还是新的。长欢从来没穿过新衣服,就算是后来认识陈康,也没有穿过。
容端挠挠头,似有些不好意思,“这算什么,这句话留在以后再说吧。”
他们在客栈休息了一夜以后,容端将长欢叫了起来,对她说道:“你现在是我徒弟了,去倒水,我要洗脸。”
长欢利索地从床上起来,拿着脸盆就要去接热水。接完热水后,她走上楼,被一个人挡道了。
那人却是莲止的徒弟元方。他们师徒从年家回来后,就住在这里了。昨天的事情原本被元方忘记了,在这里碰到长欢后又想起来。他皱眉歪头,看着长欢那件亮青色的衣服,脱口问道:“你在这里干活吗?怎么穿这么丑的衣服?”
长欢抬头一看,见是元方,也不知道要回答他什么,有些尴尬。她杵了一会儿,终于恶口回答:“关你什么事情!”说完,她绕开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容端在房里听见了他们的谈话,长欢进门后,他拍手笑道:“好徒儿,就该那样子!等会儿见了你师伯,也不要客气。例如说,死老头,我不会输给你徒弟的!”
长欢为难地说:“师父,这样说不太好吧?”那个元方师兄还好,毕竟同辈,莲止师伯就不行了,再说,人家一点都不老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