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你。”那人只看了一眼长欢,便对同在地上的年珠儿道,“我说的是你,抬起头来。”
长欢有些错愕:难道……
年珠儿抬起头,说实在的,她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看了一眼年珠儿,似乎有些满意地点点头,“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年珠儿。”年珠儿抖着声音说着,然后指着长欢道,“她叫陆长欢。”
那人并没有看她,微微低头对年珠儿柔声道:“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年珠儿愣住了,她看了一眼长欢,又看了一眼头顶上的那个男子,有些不知所措。长欢咬着牙,心里不甘,她低声对年珠儿道:“珠儿,你就答应了吧,你爹会高兴的。”
年珠儿高兴地拜了下去,高呼:“年珠儿拜见师父!”
男子点点头,“起身吧,我们去见你的父母。”说完,将年珠儿从地上拉了起来,就准备要走。
长欢也从地上起来,年珠儿回头,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长欢。长欢看着那男子的背影,忍不住跑过去挡在了他的面前,问道:“你为什么不收我当徒弟!”
男子和那男孩一齐看向了长欢,在北风中,她幼小的身躯挡住了他们,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一样。男子没有多少犹豫,对她说道:“我不喜欢你的眼神,有太多东西,愤怒、仇恨、野心,这样的人,我不敢教也教不起。”
长欢全身抖了一下,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样,从头浇灌到尾。陆大娘从摊子那边赶过来,抓过长欢的胳膊,对着她的脸伸手就是一巴掌,骂道:“小贱人,吃饱了撑了,敢挡了别人的路!”她骂完,回头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男子笑道,“不好意思,都是这丫头不对。我早就知道年珠儿是大富大贵的人了!你们好走,好走!”
年珠儿更加难过地看了一眼长欢,便跟着那男子走了。长欢捂着嘴巴,眼泪簌簌往下掉,有些不可置信,心里凄凉万分。那男子走的有几步远了,他身边的那个男孩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长欢,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这一笑,更如一根针一样,扎进了长欢心里,她心里恨恨道:我不会输了的,我一定不会罢休的!
因为出这档子事情,陆大娘对长欢拳打脚踢,直到自己撒气了为止。长欢默默咬着牙忍受着,心里的怨恨比以往多了万分。回到家的时候,陆大娘又跟奶奶说了今天的事情,奶奶操起扫帚就要打长欢,这次长欢不肯受了,她将奶奶推到了地上,对她们嚷道:“你们这样对我,会后悔的!”说完,她提腿跑了出去。陆大娘追了出来,却没有她跑得快,最终只得不停咒骂着。
外面已经入夜了,很多人家都已经睡了,路上一片漆黑。长欢走在路上,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好一会儿,她来到了一座屋子前,抬头一看,居然是年珠儿的家,年家还灯火通明,窗纸上透出了几个人的影子。她失落地想着:肯定是刚才的那个人来将年珠儿要去当徒儿了,也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样的话。
小时候,她要是受罚,实在受不了了,便会跑到年珠儿这里来躲藏一下。这次不行了,年家来人了,她怎么还能进去呢?多难看啊。可是她又没地方去,外面冷得要死。她想了想,走到年家屋子后面,墙角里有一辆手推车,躲在那里,至少可以挡一阵风寒。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长欢猛地抬头一看,只看见一片白色,吓得她眼睛都瞪大了。借着从窗纸里透出的光,她看清了那是今晚见到的那个男孩,他将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长欢。这种角度让长欢很不舒服,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脚麻了,一下子又坐到了地上去了。她红着脸,有些没好气地说:“不要你管!”
男孩弯下腰,握住长欢的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股温热从长欢的掌心传遍了她的全身,似乎又解冻了她凝固的泪,一下子,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原本应该呆在卫国公府,她原本该锦衣玉食,而不是在这里遭人嫌弃!可她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这样子,她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藏在了阴影中。
男孩发出了一声叹息,对长欢道:“你不该这样子冲出来的,我师父不喜欢冲动的人。”
“无所谓了。”长欢低着头,带着哭腔勉强说出话来,“反正又不收我,无所谓了。”她会自己想办法进京都,靠别人一点用也没有。
男孩听了她的话,却莫名生气了,“也难怪,就你这样,就算是当了我师妹,师父也不会喜欢你。”他说说完,甩开了长欢的手,又补充了一句,“本想出来看什么小鬼躲在这里,没想到是倒霉鬼!”
他这话又让长欢哭了。长欢逃一样地从他身边走过,一点也不想再回头。她小跑了好一会儿,离年珠儿家很远了,也离自己家很远了。她对那个家充满了厌恶和憎恨,着实不想再回去。于是她跑到了护城河边,河道两边点着灯笼,有些昏暗。她坐在河边护栏旁的石墩上,抹着眼泪。
大约因为是一个人的关系,长欢又想起了好多东西,想起了两年前去世的养父陆大郎,想起了去世前京都的一切。然而此刻,那些看起来欢乐的回忆都变成了一种痛苦,撕咬着她的胸膛,让她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也来到了河边,他站在长欢身边,只看着河面。长欢看了他一眼,那人也穿着一身白衣,又是白衣,白衣真让人讨厌。她厌恶地看了那人一眼,没想到那人却回过头来对她笑了一下。这一笑,让长欢觉得瘆的慌,心里害怕地想着是不是遇到鬼了。
长欢想要离开这里,那人却突然开口道:“你不是想要拜师吗?我可以收你为徒。”
长欢顿住了离开的脚步,回过身来,有些怀疑地看着那个人,问:“你可以教我什么?我不想再受欺骗了!”
她所指的是陈康和陆大娘,但那人似乎以为她指的是年珠儿,便皱眉道:“难怪我师兄不愿意收你为徒。”
再次听到这样的话,长欢生气了,她叫道:“他不收我也不稀罕!我才不稀罕!”
“哈哈……”那人听完她的话,仰头笑了起来,在护城河两边轻轻回荡着他放纵的笑声。
长欢愣了一下,随后转身就要走。她才跑了没两步,那人却突然从后面跳了过来,跨过了长欢的头顶,直接挡在了她面前。
那人笑道:“你不稀罕他的,你可以稀罕一下我。我的功夫可不会比我师兄差,你愿意当我徒弟吗?”
他刚才的那些动作,长欢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这人穿着当真和那个武林高手有些相似,但面容却和善了许多。说不定他真的会是我师父?她愣神了一下,不管地上的寒冷,一下子跪了下去,拜道:“师父,请您收下徒儿吧!”
“哈哈……”那人又大声笑了起来,从身上掏出了一个东西,对长欢道,“如果你想拜师,就得先替我做件事。”
长欢抬头,灯笼的灯光照在那人手上的东西,反射出的光刺到了长欢的眼睛。她看清楚了,那是一把匕首,刀柄装饰着美丽的宝石,一把漂亮的匕首。长欢呆呆地看着那把匕首,听那人道:“我看见你的母亲对你并不好,我看着也十分讨厌,相信你应该也是憎恶她的。你连娘都没叫过一声。”
长欢解释了一句:“她并不是我生母,只是我养母。”
那人点头,“那就更好了,我把这把刀给你,你帮我把她杀了。”说完,他便将刀递向长欢。长欢犹豫着伸出手,她的手在发抖。她抬头看着那人,他却微笑着,对她点点头,“你杀了她,我便收你为徒。”
他是真的想让她杀了她养母。长欢握紧了匕首,低着头,看着自己冻青了的手。
长欢的确恨自己的养母,十年后没去世前,陆大娘原本可以提醒她陈康是要和南宫铃成亲的,可是她宁愿看笑话也不打算说一个字。长欢原本是卫国府的女儿,就因为陆大娘害怕报复,让她活活病死也不肯请一个大夫,让她和生父相见。她的人生,就这么毁在了养母手中,她如何不恨!
想起这一切,长欢咬牙切齿,“我要杀了她!”她转过身,朝自己家里走去。
夜已深了,自长欢从家里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陆大娘和奶奶都已经在睡觉了,她们丝毫不担心长欢在外面的安危。长欢推门进去,听见屋子里重重地呼吸声,她走向了屋子东边的位置,那里是陆大娘的床。因为家里平时都是长欢在打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屋子里漆黑一片,她也可以很快找到东西的位置。
陆大娘浑浊的呼吸已经在长欢跟前了。长欢握着匕首,脑子里浮现着过去两年和未来十年里陆大娘虐待她的经过。这个人该死!长欢这么想着,随后缓缓地匕首举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