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月亮没有以往的明亮,昏黄的月光投射下来,树影细碎,人影斑驳。
陆灯河和聂铮互相搀扶着站起,带着伤跪了好几个小时,两个人都早已饥肠辘辘。
巡夜的家丁打着灯笼走过,朝两人礼貌地笑了笑,身影继续向前。蓝色的杂役衣服上带着几道怪异的黑痕。
“小哥等等。”陆灯河突然出声。
家丁脚步微微一滞,顿了顿,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二位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陆灯河上前一步,看着僵硬的家丁,温和地笑了笑,“你别怕,我只是想问问,厨房现在还有人在么?”
“小的不知。如果少爷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小的就先行告退了。”家丁生硬地回答,退后几步,转身没入黑暗。只有手中的灯笼泛着微黄的光芒。
“怎么会不知道呢?”陆灯河困惑地望着那点微弱的光亮。
“别逗我了,聂家是东羽王朝第一军人世家,家大业大,分支众多,单这户大宅里,就有上百聂家子弟,家丁侍女怕是有上千之数,不知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聂铮不以为然地笑笑,带着伤跪了好几个小时,现在他只想找到厨房,不管不顾地大吃一顿。
“可是他背后的黑痕,不是厨房烟火熏出来的么?”陆灯河犹豫着,压下心头的困惑,跟着聂铮一起走向厨房。
一路走来,竟然再也没有遇到过巡夜的家丁,聂铮的眉头也紧紧皱起,“四弟,最近府里巡夜的家丁已经削减到这个程度了么?”
“府中多为女眷和儿童,哪里敢削减。防人之心,总还是有的。”陆灯河闻声回应道,他也感觉到了诡异的气氛。
昏黄的月亮高悬,夜风吹过树叶,带起杂乱无章的声响。周遭灯火亮着的没有几盏,压抑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厨房近在眼前。
突然远处窜出一道火光,从微弱迅速变得炽烈,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分外刺耳。
起火了!
那是后院的方向!
“我们先去找母亲。”聂铮双手握拳,果断地拉起陆灯河就跑。
毕竟是掌握了字道力量的人,陆铮脚下带风,数百米距离转瞬而至。
欧慕蓝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监天尺握在手中,背后荡起五个黑色的大字,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其中一个水字闪着光芒,陆灯河甚至根本不会注意。
几十个家丁来回奔走着提水救火,一大群女眷站在后面,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脸畏缩和后怕。陆灯河之前所救的红衣女子躺在地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被。
火势很大,陆灯河远远站着,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即使有欧慕蓝的字道力量在强行压制,家丁们手忙脚乱地救火,火势一时半会也没有一丝减小的苗头。他不敢怠慢,和聂铮一起拿起水桶,加入了救火的队伍。
“这一定是圣上的惩罚!都怪陆灯河不识好歹,拒绝了大帝的赐婚!”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二姐说的有理,有些人啊,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窝里斗。”欧慕蓝冷冰冰地骂道,这不可能是白羽大帝下的手,聂家虽然功高无匹,隐隐有盖主的势头·。但是如今西烈王朝大敌当前,还远远不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时候。区区一个赐婚,还不足以让大帝和聂家彻底撕破脸面。
陆灯河也听到了这几句抱怨,却是不以为意,从小到大,他听惯了这些叔叔婶婶的冷嘲热讽。义父义母虽然地位崇高,贵为家主,也只能在明面上制止他们罢了。倒是义母的呵斥,让他有些意外,不由得回头看看义母。义母平日里,可是一直和蔼可亲的啊。
“哟,家主夫人,”尖利女声阴阳怪气,将家主二字咬得特别重,“你别急啊,陆灯河又不真的是你的骨肉,别急着护短。”
欧慕蓝突然出手,监天尺迅猛地拍向说话女子的肩膀。
女人吓得瞬间瘫软在地,她不过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之人,哪里想到一向温和有礼待人和善的欧慕蓝会突然动手。
监天尺拍在一把弯刀上,发出尖锐的金铁交击之声。
女人抬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后多了一个青衣老人。
苍老的面庞含笑,将弯刀缓缓收回。
“阁下深夜造访聂府,不知有何见教?聂家人洗耳恭听。”欧慕蓝紧握监天尺,眉目含怒,斥问道。
“聂夫人不必动怒,也大可不必用这把尺子指着本座。本座此来并无恶意,只是想要带走我家小姐。”青衣老人轻笑,大手指向躺在地上的红衣女子。
“这姑娘,是你家小姐?”欧慕蓝虽有疑惑,怒气不减,“既是如此正大光明,何必用这种鬼祟手段!”
“老先生,如何称呼?”陆灯河顾不得再救火,连忙上前一步问道。
“本座陈黎。”青衣老人玩味的眼光落在陆灯河身上,倒是很有兴趣看看情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能说出什么来。
“陈老先生,你说这是你家小姐,你可知这位姑娘姓甚名谁,来自何方?”陆灯河不卑不亢,简单行了个礼,开口质问道。
“我家小姐姓樱,单名一个琅字。如今十七,来自秦城,”陈黎失笑,看着陆灯河。
“你可知这位姑娘身受重伤?”陆灯河毫不畏惧,继续上前,挡在陈黎和红衣女子之间,继续发问。
“本座自然知晓。”陈黎回答。
“这位姑娘如今昏睡不醒,你可知道?”
“本座知道。”陈黎开始有一些不耐烦。
“那你自然也知道此刻是任你胡说,这位姑娘究竟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为何受伤,到底是不是你家小姐,都没有办法证明了?”陆灯河盯着陈黎,一句又一句地质问,“若她真是你家小姐,那你带走她,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倘若不是,甚至说你们就是她这满身伤痕的罪魁祸首,那我岂不是亲手将她送进了狼窝?”
陈黎讶然,冷笑一声,“年轻人倒是牙尖嘴利,听这意思,你是不打算归还我家小姐了么?”
“灯河不才,不敢扣留这位姑娘,等她伤愈,灯河自然会尊重她个人意愿,让她自由返回。现在,却是不能。灯河不愿让辛苦所救的性命,就这么白白葬送!老先生,暂且请回!”陆灯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听得欧慕蓝暗暗点头,这个孩子到底已经是一个大人,隐隐也有了大家风范。
“小子狂妄!”陈黎勃然大怒,手中弯刀骤然高举,磅礴气势瞬间铺开,恐怖的气息笼罩全场,如渊如狱。
柔弱的女眷们一阵大乱,一大片都摔倒在地。
陆灯河双拳捏紧,脊背挺直,头颅高高扬起,直视陈黎。
纵然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然而陆灯河不曾后退半步!
“动手!”陈黎一声厉喝。顿时黑暗处冲出一大片青衣人,手中兵器闪烁锋锐寒光,在漫天火光下更显得杀气腾腾。
“阁下莫要放肆,别忘了这里可是聂府!”欧慕蓝怒斥一声,监天尺高指,身后各个家丁也各自取出兵器,和青衣人冷冷对峙。
所有人都再也顾不得熊熊燃烧的烈火。
陈黎冷笑着道,“聂府确实强大,东羽第一军人世家之名本座知晓。但你们这里只有几个不入流的女人和孩子,想拦住本座,怕是异想天开!”
欧慕蓝有些犹豫,陈黎说的确实是事实,聂家的强大在于各地军队里呼风唤雨的各级军官都有聂家子弟。而单论皇城聂府,确实没有多少好手。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拼上聂家在皇城的所有势力,似乎并不值得。
“陈老先生想好,纵使聂家目前实力不济,可旁边便是东羽皇宫!老先生现在若不退走,等到皇宫的高手赶来支援,老先生想走,怕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陆灯河高声反驳,一只手遥指不远处高大华美的东羽皇宫。
“你不用替本座担心,这里,没有人是本座一合之敌!”陈黎看看一旁的东羽皇宫,眼里也有些焦急,当下不再废话,弯刀举起,背后陡然亮起十个汉字虚影!
陆灯河心头一震,十个!
这意味着陈黎已经是揭谛,那是一个可怕的境界,想要杀死陆灯河,并不比踩死一只蚂蚁更难。
陈黎随手劈出一道刀光,刀光似慢实快,转瞬即到陆灯河面前。
欧慕蓝无暇再细想,脚下发力,身法如电,顷刻挡在陆灯河身前,监天尺上亮起古朴的黄色光芒,狠狠地敲在刀光之上,硬生生将刀光拍散。
陈黎惊异地看着欧慕蓝,虽然刚刚只是随手一击,但他毕竟是揭谛之尊,一刀之威,绝不是欧慕蓝这个五言听谛所能抵抗的,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是欧慕蓝手中监天尺的神奇威力。
陈黎的目光透出贪婪之色,大步冲向欧慕蓝,手中弯刀连番劈砍,这架势,竟是要强抢监天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