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川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因着为官者的经验,很快就找出了信中的几个重要疑点。
第一,为何原驻守北关的镇北军,不将真实的情况,送达皇城?难道,那镇北军早已和匈奴串通一气,而故意为之的?
第二,杜凌山的北骁营虎符是从哪里来的?要知道,这虎符只有杜二将军,与镇北军的藩王庄亲王才知道长什么样子,若不是杜二将军,难不成是庄亲王?
第三,杜府的大院太太,为何会执意要将那安六打死?他可是整件事情,唯一的证人。
细细想来,庄亲王虽是当今圣上的皇叔,可当年,若不是遭了奸人所计,这圣上的位置,应该是他庄亲王的。
后来惨遭沦败,说好听些,是去北关做一方藩王,说实际一些,就是驱逐出国。
庄亲王心中,哪有不恨的道理,要说叛国通敌,这动机简直已是足够的了。
秦岳川将所有的思绪,在脑中整理了一圈,可那原本紧紧拧起的眉头,却是展开了几分。
妙啊,妙啊!倘若自己能将这些疑点,一一呈给圣上,那么,这才是真正的检举有功啊!
不过,杜府大院太太的反应,委实有些奇怪,得先差人去探探。
可是,差谁去呢?
秦岳川又挤了挤眉头,可目光却落在了一直站在下方的秦若璃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璃儿,为父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秦若璃不解的挑挑眉头。
秦岳川接着道:“为父要你去一趟杜府,一来是陪陪你二姑母,叫她莫要乱想,二来,为父要你去探一探那杜府的大院太太,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又与何人有过接触,你可办得到?”
“这……璃儿有些不明白。”秦若璃面上满是疑惑。
可口中说什么不明白,自然是假的。只是,她委实没有想到,秦岳川竟是会差她去办这件事。
奇了怪了,他有这么信任自己么?
“哎呀,为父要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就是,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秦岳川剜了她一眼,招招手,示意她早些过去。
秦若璃看了一眼正坐之上的老太太,见后者煞是肯定的点点头,便也只得领了意思,行了退礼,便退出了屋子。
接着,秦岳川也向老太太行了退礼。“儿子这便去面见圣上。”
————————
大祁皇宫,坐落于皇城正中,高高隆起的金色建筑,大有高不可攀、蔑视群雄之势。
一弯数丈宽的护城河,将整个皇宫团团围住,又犹如一击刀叉,将整座皇城一分为四,又绵延着在地下汇拢成一条条暗流。
秦岳川一身青灰朝服,以他区区正五品的官阶,每日上朝,都是排到了最末尾。
他一个工部的小小水务总司,除了在护城河的维护与防洪上,能在圣上面前说得上一二外,便再无旁的建树了。
如今这般急匆匆的求见圣上,一到宫门口就塞去了数以百为计的银钱,这才勉强着入了宫,进了圣上所在的正和殿。
他跪俯在如白玉般光滑的大理石地上,上面折射出的光点,似乎要将他的眼睛刺瞎。
正坐之上,那袭人的威严,早已镇得他全身发软,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这般直冲冲的来面见圣上。
内务府大太监李德,将秦岳川呈上来的奏折与信件,一同呈给了圣上。
圣上一字一句的看着,四周除了翻书的声音,便静得像一滩死水一般。
“爱卿,你说朕的大祁皇朝,是不是气数已尽了?这秦总司竟是弹劾庄亲王私通外敌,是叛国贼子,还拿了一个小丫鬟的信件做了证物,哎……”圣上淡然的说着,又令李德将奏折与信件递了下去。
而他口中所提到的“爱卿”,正是指席坐在上位之上的第一佞臣,海昊天。
要知道,此人狂妄自大,张狂不羁,心胸狭隘,恶名昭彰,可圣上却对他宠爱得要紧,竟是到了他说一,圣上便绝不说二的地步。
即便是因着被人在背地里骂了一句“死太监”,他也敢公然在朝堂之上残杀重臣,而圣上也不过是责备了一句:爱卿,注意形象。
而他,却也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存在。
在与西胡人的交战中,他曾仅用五万人马,破敌十万,另俘虏五万,更是攻破城池三座。
只是后来,他将所有降服了的西胡人,统统困在了土牢之中,一把烈火,将他们一个个全都烧光,无论老弱妇孺。
朝堂中对他早已是颇多危言,可无论是谁,都不敢对他有半分不敬。一个个都只得盼着,他能在那些炼丹道士所供上的所谓“金丹妙药”中,早早的中汞毒而死才好。
然而,这样的算计却依旧是落了空,他不但没有因此而丢了性命,更是在一年前服用了长生不老仙丹,将他原本已经是年过八十的身躯,活生生的转变成了如今这般,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圣上大喜,更是封了封号,人称“九千岁”。
而此时,九千岁已是看过了奏折与信件。“庄亲王私通叛国,大祁皇朝自然是气数已尽。”
这般大言不惭的言论,也只有九千岁才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而圣上却也不以为意,挑声问道:“哦?爱卿的意思,是相信这秦总司所言了?”
九千岁点点头,“臣一直担心,庄亲王不会安分守己,暗中已经派了线人藏在他的镇北军中,而结果却是果不其然的。每次匈奴来犯,庄亲王虽表面上率军抗敌,双方亦是有输有赢,可是,每场战役过后,庄亲王这边都会折损良驹数千,被那匈奴人掳了去。圣上,您说这是巧事,还是那庄亲王故意而为之的?”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圣上勾起了眼睛,“既然爱卿都这般说了,那庄亲王必定是私通叛国了。可是,庄亲王好歹是我的皇叔,手中又握了镇北军的军权,若是逼急了,说不定会公开与那匈奴人同流合污,攻入北关。”
九千岁却是摇摇头,“不如就叫那镇守南苗的瑞亲王,前去交换如何?瑞亲王那小子,不是成日里抱怨自己在那儿守着,憋屈得要紧吗,叫他去镇守北关,看他还有没有时间闹。”
“好啊,朕怎么没有想到这一招。”圣上拍手叫妙,“李德,快去拟圣旨,就说朕挂念皇叔年事已高,要接他回皇城中养老,让瑞亲王顶替他的位置。”
“是。”李德拱手回道。
可秦岳川这边听着,心中却是一阵着急,说了这么多话,怎么全然将自己当做了空气,自己可是检举有功的啊。
心下一横,索性一口气吃下了十个雄心豹子胆,壮着胆子,大声说道:“启禀圣上,杜府大院太太杜刘氏,公然打死了证人,下臣认为,此事绝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