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因为被削了月银而打骂小丫环撒气的事,不几日便在秦府的下人中传了开来。
往日朱氏仗着有秦正则的宠爱,在下人里作威作福惯了。下人们虽说对朱氏也是表面奉承着,拿她当姨娘伺候着,但是哪能心甘情愿,不得已将心中的不满都咽下去而已。
眼下可好,秦湄一巴掌将朱氏从云彩拍到了泥地里,不少下人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大家如何看不明白,表面上是大小姐秦湄发作了朱氏,实际上还不是秦老夫人看不上朱氏,借着秦湄的手料理一番。若没有秦老夫人再背后撑腰,秦湄能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削了朱氏的银子?
既然都是明白人,不少下人对朱氏自然也不像是往日那般客气了,说话间也开始指桑骂槐的嘲讽。还有一些往日里巴结着朱氏捞些好处的人,更是见风使舵,虽不至于将干系撇的一干二净,却也都冷落了朱氏。
朱氏也发现了,不仅小丫环去提热水要比从前慢上几分,再去厨房传话说要加个菜,不仅厨房里推三阻四的,还要拿银子才行。朱氏一向都是拿自己当半个主子享受,如今被打回下人的待遇,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朱氏虽然生气,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此事不能借秦正则为自己出头了。当老爷的不管后院之事小事,若是被秦正则知道这一场风波从何而来,只怕秦正则一气之下,自己要比现在过得还艰难。
眼下只能找秦浣想办法了。
朱氏算盘打得倒好,不曾想还没等她去找秦浣,秦浣已经先找上门来了。
秦浣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小莲的腿都快好的差不多了。
秦浣气朱氏办事越来越冒失,自己还要想法子给她找补。
秦浣吩咐香盈道:“你去拿个荷包,里面装一两银子给那小莲,再拿好话宽慰她几句,跟她说就说是我说的,还像以前那样好好伺候,不会亏待了她。”
香盈听了吩咐自去准备,秦浣找了个没人的时候来寻朱氏。
说来也巧,秦浣来的时候,正赶上朱氏在屋里因为茶水点心骂另一个小丫环,刚走到门口还没进去便听到朱氏尖利的声音了。秦浣本就是带着气来的,此刻见朱氏不知收敛更是压不住火,顾不得会被旁人听到,在门口便喝道:“又在闹什么!”
朱氏听得秦浣的声音,讪讪的住了口,挨骂的小丫头如蒙大赦,赶快去给秦浣打帘子,秦浣进屋后一溜烟的跑没了。
秦浣拉着脸进得屋来,看着屋里墙角站着的畏畏缩缩的几个人,不耐烦的说道:“行了,屋里不用你们伺候,都该干嘛干嘛去。”
朱氏见秦浣衣服气不顺的样子,坐下半天也不说一句话,知道是秦浣又是嫌她,也没敢和秦浣说什么。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秦浣的娘,如今还要看自己女儿的脸色过日子,不由得三分委屈化作了七分气,脱口而出:“一来就拉着脸,谁惹你了不曾?谁惹你了你找谁去,少上我这儿来排揎我……”
朱氏不说话还好,这一句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秦浣气的瞪着朱氏说道:“谁惹我?你说谁惹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谁没事三不着两的去惹事,被人家拿住了做文章?一把年纪了不知道自己尊重,还总和我抱怨别人不拿你当回事,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朱氏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倒觉得是秦湄在仗势欺人而已。本以为秦浣能帮自己出口恶气,没想到反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当着香雪的面,十分的下不来台。
“好啊!我当你是为什么来的!你娘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干嘛去了?!现在又来排揎我!上我这儿来拿主子小姐的款儿!我可告诉你,好不好你也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就算我是个下人,我也是你娘!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偏帮着外人……”
秦浣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家闺秀,哪里听过朱氏这般直白粗俗的话,当下被朱氏的浑话气的满面通红,心突突的猛跳。
香雪被秦浣喘不上来气的样子吓坏了,连忙把茶碗塞到秦浣手里:“小姐快喝口茶顺顺气!”一面给她揉胸口,一面对朱氏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看小姐都气成什么样了!”
朱氏骂的火起,哪里管得了这许多,指着香雪便骂:“你这贱蹄子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复而又对秦浣哭骂道:“二小姐,我知道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一心要攀高枝儿了啊?!浑忘了老娘才是你亲娘!每日里巴结老夫人还不够,如今老娘被人欺负了,银子也没了,你连屁也不放一个!你是看你那姐姐管了家,忙不迭把自己捧上去献殷勤,一道来作践老娘!”
秦浣自然是存了巴结秦老夫人、给自己谋个好出路的心思,听得朱氏说自己“攀高枝”、“献殷勤”,正被刺中心病,一时满面通红又羞又愤,竟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香雪急的直跺脚,懒得再去理朱氏,只是一个劲的劝慰秦浣。原本在屋外的几个丫环,一听屋里闹得人仰马翻的动静,对视一眼都悄悄溜了。
好容易秦浣止住哭,香雪连忙喊人去打洗脸水,喊了半天也不见外面有人答应,开门看时外面早散的一个人没有了。香雪不欲再生事端,只好自去打了水,回来服侍秦浣洗脸。
朱氏见秦浣也哭了,自觉十分的没意思,跟着哭了一会儿便也收了泪。香雪不想理睬朱氏,只是不好让朱氏在旁边干晾着,只得忍气也服侍了朱氏一回。
朱氏见秦浣又不开口了,只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说道:“算了算了,几两银子,没了就没了吧,算我倒霉。”
闹了一场,秦浣也没精神了。但是想到正事还不曾说,不得不又打起精神来说道:“我来不为别的,你看你为了几两银子,闹了这么些日,成个什么样子?你自己不尊重,旁人又怎么看得起你?万幸那林氏和秦湄并没有将此事告诉祖母,不然你以为就是拿几两银子能解决的?”
“那怎么着?还能罚我也去跪上一日不成?”朱氏虽是心虚,嘴里还犹自强辩。“她们也就是仗着老爷不在家,我便真去跪上一日,等你老爷回来见了,看秦湄怎么说?”
秦浣被朱氏不懂事的话顶的肺疼,只得强压着说道:“你也别总那父亲说事,父亲的官声要紧,还能为了你去忤逆老夫人不成?!你还指望父亲真能向着你?我只是告诉你,下次再有这事,被祖母拿住了,你就休想当什么姨娘了!到时候祖母把钥匙一给秦湄,零食的嫁妆咱们可就一丝儿都捞不着了!等我离了秦府,你哭都没处哭,你且自己想去!”
秦浣根本不知道秦湄已经和秦老夫人一起将凌霜华的嫁妆重新盘过一遍,还在盘算着从中捞一笔。
“姨娘”和“嫁妆”,无疑掐中了朱氏的软肋。朱氏一甩帕子坐下,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怎么办你不用管,你只要平日里也稳重些,别总和那些下人婆子拌嘴吵架,也别没事去招惹秦湄。能讨祖母的欢心是最好,讨不了也别做什么让祖母看不上你的事。姨娘这事,祖母心里有数,你信我的就是了。”
朱氏对秦浣的话将信将疑,问道:“老夫人说了要我做姨娘?”
秦浣话没说完被朱氏打断,不耐烦道:“你先听我说!眼下家中一切大小事情祖母都要和秦湄商量着来,只怕过不了多久秦湄就要管家了。到时候只怕更没有我们娘儿俩的好日子,所以你还得想个办法,让秦湄离了家里这些事才行。”
“至于是让她病上一阵子,还是让她在什么地方上出点问题,你就自己做主吧。不过你也别太过了,手底下有些分寸,别像上次一样,寒冬腊月的把人推到水里去,差点闹出人命来。”
朱氏不甚在意的说道:“上次那是意外,我哪知道那丫头身子骨那么弱,可见是随了他拿死了的娘,也是个没福的!”
秦浣皱眉道:“这话以后你少说!你就不怕被人听见!还嫌麻烦不够多么!我这就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秦浣走了,朱氏还在琢磨秦浣说的这几句话。
“人呢?!来人!都死哪儿去了?!”朱氏在屋里扬声唤道。
门外扫地的小莲赶紧放下笤帚进来,给朱氏添了一杯茶。
“怎么是你?也行,你悄悄去找二小姐的奶娘六婶子,就说我找她有事,她哪儿要是没人你就回来告诉我一声。”
小莲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回来说道:“六婶说您什么时候过去都行,或者您什么时候得空她过来回话。”
“得了别废话了,我这就过去。”朱氏见小莲要跟上,不耐烦的说道:“你跟着我干嘛呀?回去扫你的地去。记住了,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打折了你的腿!”
小莲吓得连连点头,朱氏这才一步三摇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