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姐姐,我从来不知你家中规矩这般森严,连下人都是一步不错的。”秦湄回想起从进得顾府大门开始一路的所见,忍不住说道。
“唉,你说这个呀。”顾晚汀叹了口气,说道:“我家原来也没有这些规矩,还不都是被我的事给闹的。”
因为顾府中当家的主母身子不好,有一多半时间无暇料理家中琐事,所以自从顾晚汀准备定亲开始,顾府中索性一切规矩都从严。尤其是顾晚汀定亲了之后,不能随意出门走动,连来客都要格外留神。因此今日秦湄来时,才经过了男仆换婆子、婆子换丫环,折腾一路方才进了顾晚汀的院门。
顾晚汀细眉微蹙,说道:“不仅如此,我的事定下来之后,父亲连我这边的一应摆设,全都换了新的。我原说不用这般麻烦,无奈父亲执意不肯……”
秦湄连忙安慰道:“姐姐别想太多,顾老爷原是心疼你……”
秦湄看着顾晚汀房内一应全新的陈设,想着这顾老爷虽然宠爱妾室,对顾晚汀却也是疼爱有加;再想到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的怜惜还不及对秦浣的半分,秦湄不由得有些心凉,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于是二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无语,房中便静了下来,只余茶香袅袅。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自鸣钟“当当”的响了起来,将二人惊醒。秦湄忙笑道:“姐姐不必多虑,何况你还有哥哥能照拂你呢。”
顾晚汀刚醒过神来,也没在意秦湄说了什么,只是跟着点点头,说道:“再过几天,父亲为我请的新的教养嬷嬷便来了。我听说是专门教习规矩的,连女红针织和谈吐仪态都要管的。你祖母可曾为你请了教养嬷嬷?”
秦湄摇摇头,说道:“还没有,不过是跟着家中的老人学些应酬规矩罢了。对了,这教习嬷嬷连如何管家也会一并教导了吗?”
“应该不会吧……”顾晚汀迟疑道:“这教习嬷嬷都是外面请来的,不过在家中教导一年半载,料想各府情况不甚相同,这些教习嬷嬷怕是不能管的了。不过你也知道,我娘身子一直不好,差不多前两年我就开始管着了,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难不成你祖母现在就开始教你了?”顾晚汀问道。
“是啊,正因如此,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当真好笑极了。”秦湄厌恶的皱了皱眉,说道:“前两日就为了二两银子还闹出一场风波呢。”当即把朱氏一事简略告诉了顾晚汀。
顾晚汀听了冷笑道:“我说呢。你家这位,还真是把心给养大了,恐怕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
秦湄也冷笑:“可不是么,连个姨娘还没挣到呢,主子的款倒是拿的十足十,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要我说这姨娘小妾之流,多半都没什么好东西。”顾晚汀说道:“你可小心些,保不齐她暗地里给你使什么绊子,没得恶心人。”
“姐姐说的正是。不过她要是真敢害我,我还能放过她不成?早晚有一天,我都要料理了她们。”
秦湄却是不担心。眼下祖母正宠爱自己,自己狐假虎威削了朱氏的银子秦老夫人也没说什么,秦浣不是个傻的,断不会此时再对自己出手的。
秦湄猜的不错,自打秦湄发作了朱氏之后,秦府里很是安静了几天。
此时虽说与秦浣没什么关系,但秦浣自觉面上无光,不愿意出门,也不事事都要掺上一脚,或者与秦湄说两句不阴不晴的话,看着倒比往日安分了许多。
朱氏一向在府里下人面前把自己当半个主子,秦正则在后院的时间少,除了晚上回来歇息大部分时间都在前院书房,自有小厮伺候,于是房里的丫环都成了伺候朱氏的。
朱氏张扬惯了,不曾想不仅没了银子,还在一群下人面前丢尽了脸,一连几日脾气都大得很。本来朱氏想去找秦湄大闹一场,大不了落得大家没脸,但是香雪给朱氏传了秦浣的话,让她不要再去秦湄面前自取其辱。
朱氏一肚子邪火,只能拿身边的丫环撒气。整日里在自己房内打人骂狗,四个小丫环更是动辄因着一点小事就被打骂不休,闹得鸡犬不宁。
秦湄出了一口气,心中舒坦了不少,才不去管秦浣娘儿俩究竟要怎么样。只要不范到她手里,这娘儿俩闹翻了天自己也只做没看见。
杏遥估摸着秦湄坐在窗下看书有大半个时辰了,过来劝道:“大小姐看了有一会儿了,歇歇吧,总在日头下看书伤眼睛。”
秦湄放下手里的一卷《王摩诘诗集》,打了个呵欠,见屋前屋后都静悄悄的,不由得奇怪:“怎么这样静?杏浓那丫头哪儿去了?”
杏遥笑道:“刚才我打廊下过来,杏浓又带了那群小的去园子里疯去了,说是要去摘了花瓣回来做花瓣枕头。要我说呀,都是大小姐你平时总惯着她。”
秦湄一向待屋里的这群丫环们极好,开些玩笑也不恼,平日里只要不失了分寸,秦湄是不拘着她们的,只要手里的活计都做好了,去偷一偷懒秦湄也是不管的。
秦湄心情甚好,见外面阳光明媚又不热,也来了兴致,说道:“走,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屋里留两个婆子就行,有人过来就让她们去园子里寻咱们去。”
杏遥给秦湄换下屋里穿的便鞋,又拿了件春日里穿的夹的水纹桃花云雾细锦披风,去取了遮日头的伞,方才出门。
出了门杏遥便撑起遮日头的伞,主仆二人沿着后院的近路,从秦正则的院子侧面绕过往后花园里去。
正走着,忽然听得左手边的屋里“哗啦”一声什么打碎的声音,就这便是“啪啪”两声脆响,似乎是掌嘴的声音,接着便是哭声和骂声响了起来。此刻屋外无人走动,因此这哭骂之声便显得尤为响亮刺耳。
此时不是秦正则在家的时候,那么能在老爷屋里这样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的,只有朱氏一人。
秦湄听见朱氏的骂声尖细刺耳,厌恶的皱了皱眉。
杏遥悄声说道:“整日里也不知因为什么吵嚷不休,闹得人仰马翻,成什么样子!规矩都学到了狗肚子里不成?”
“咱们走吧,省的被她看到,还以为我们在听她的墙角,又是一场官司。”秦湄说着,脚下步子加快了几分。
主仆二人放轻了脚步,匆匆离去。
真不知父亲究竟看上了朱氏哪一点,竟也宠了这么多年?这般粗俗无礼之人,当真是辱没了秦府的名声。秦湄这样想着,脚下步子不停,等到走进了后花园,方才松了一口气。
眼下正是阳春三月的好时节,秦府后花园内绿意满枝,春风催发的各色花朵虽非名种,却也摇曳生姿,满目春景令人心旷神怡。
小丫环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五彩线细细绑了穗子,将这些物事系在树枝儿或者花枝上。若有那没开花的,便用旧纱裁成细长条,浆过之后再染了色,制成堆纱花儿,五七朵攒成一个花球,也系在那枝头上。
放眼望去,满园里绣带飘摇,花枝招展,好似百花齐放般,姹紫嫣红分外好看。
果然杏浓领着三五个小丫环,正在择那花瓣,见秦湄过来了连忙放下花篮花袋,一齐福身。
秦湄笑道:“你们去玩吧。”小丫头们听了秦湄的话,笑嘻嘻的都跑开了。
时近中午,乱花渐欲迷人眼,暖风微醺人欲醉。
秦湄扯过一朵白牡丹轻嗅,果然其香馥郁芬芳,沁人心脾。再定睛看时,秦湄不由得笑出声来,好好一朵如银盘的牡丹,被杏浓左一瓣右一瓣的揪掉好多花瓣,剩下的乍眼一看,蔫头耷脑的可怜极了。
秦湄抬头见杏浓不知道和小丫头们在说些什么,一群人咭咭呱呱的,笑声如银铃一般。秦湄笑道:“去,把杏浓叫来,我看看这丫头糟蹋了多少花瓣了。”
杏遥笑着扬声叫人,杏浓手上提着个小花篮,颠颠的跑了过来。
秦湄接过来一看,只有小半篮的花瓣,颜色上倒是红白黄粉的齐全。
杏浓说道:“这一瓣一瓣都是我仔细选的,颜色不正的有斑点的或是破了洞的,都叫我给扔了。就这么一点儿,足足弄了快一上午,可把我累坏了!回头一晒干,更没了。我的老天爷,这要到真么时候才能做个枕头啊!”
秦湄看着杏浓在太阳下晒得红扑扑的小脸撑不住笑,说道:“够了够了,就是摘了咱们满园子的花去,晒干了也不够填一个枕头的。我还是心疼心疼这花儿吧,都摘了下次可没得看了。你挑些好的,差不多做几个香包香袋的便得了。”
“都听大小姐的,回头我就回去好好选几个花样。大小姐是要做荷包,还是填了花瓣的香囊香袋?”
“也不拘做些什么,你看着办吧。差不多顽一会儿便回去吧,等下日头该毒了。也别光顾着玩,误了吃饭的时辰。”秦湄交代了杏浓两句,便放她去了。
秦湄只坐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差不多快到中午,知道秦老夫人那边一会儿怕是有人过来传饭,便带着杏遥回房去换衣服。
接近正午的日头有些毒了,秦湄穿着披风觉得微微有些热,额头也见了汗意。秦湄贪凉,饶是杏遥一路撑着伞,还是一路尽贴着墙根的阴凉处走。
刚拐过弯走到秦老爷前院的门口,秦湄猛地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