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意越来越浓,宫中处处洋溢着浓浓的绿。
这日刘彻难得有情致,和卫子夫缓缓地走在绿意盎然的宫道中,细细欣赏着又一年的花红叶绿。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望着枝桠上的新芽儿,刘彻忍不住轻叹一声。
卫子夫却似乎心事重重,对刘彻表现出来的那种踌躇壮志隐隐感到些许不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走在前面的刘彻自然看不到错落几步的卫子夫的表情,依然心情愉悦地欣赏着,苏文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步伐匆匆地走过来,“奴婢请陛下请安,给皇后请安。”
“起。苏文,难得见你神色如此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文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声道:“回陛下,奴婢方才接到消息,说那温宁,在当日出宫时因意外划破脸颊,毁容了。”
听到这个消息,刘彻和卫子夫都陡然震惊,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难以消化这个噩耗。
半晌,刘彻才挤出一句,“此话当真?”
不是温宁为了躲过和亲而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苏文自然明白刘彻问的是什么,而没有一番调查,他是万万不敢贸贸然将这个消息告诉刘彻的,便徐徐道:“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奴婢也曾有过怀疑,便着人暗中访查了当日在现场的亲眼目睹了那个意外的几个百姓,也将那匹烈马的外乡人揪了出来,所有人的口供都一致认为那是一个不幸的意外。
再者,奴婢认为,从陛下封温宁为刘宁公主就命其前往属乌孙和亲,再到温宁出宫,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温府一家是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精心部署这么缜密的计划的。而据当时在场的百姓所言,温宁的脸颊,确确实实是被硬物划破,流了很多血。”
刘彻紧紧地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这事情的真实性。
比起卫子夫的震惊不同,他震惊只是因为,一旦温宁真的毁了容,就失去了和亲的价值,而盟结大汉朝和乌孙,就又少了一分媒介了。
他还要靠着借着将温宁送去乌孙的机会,顺便探出乌孙国王军须靡的口风呢!
可如今倒都成了泡影!
而卫子夫却是真真正正为温宁担心、惋惜的,她喜爱温宁,如一个母亲喜爱自己的儿女那样,没有任何一点杂质。
好好的一个女儿家,竟然遭遇这样的灾难,怎么不让人心痛!
“那外乡人现于何处?”
“姑且不论惊马伤人一事,此人身份也多有可疑之处,故暂押京兆府。”
刘彻点点头,“让京兆尹细细查个明白。”
“喏。”
听着刘彻两人的对话,卫子夫却有些忍不住了,见刘彻再无话交代苏文,便出声问道:“既然温宁容颜被毁,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刘宁公主和亲之事?”
虽然关心,但言语中却未见半点急切,只如说了无关痛痒的家常话一样。
这也是卫子夫的高明之处,断不能让刘彻看出她对温宁心怀关切和怜悯,如此才能在不触怒刘彻的情况下更有把握地劝说他收回成命。
刘彻拧拧眸,道:“圣旨已下,温宁被封刘宁公主,前往乌孙和亲已成定数。天子之言,一言九鼎,岂可轻易更改,贻笑大方?”
“陛下,妾身却有不同的看法。”卫子夫微微颔首,细声道:“虽然是和亲公主,但解忧公主毕竟乌孙王国明媒正娶嫁过去的,纵使如今真的不再受宠,但也是风风光光,也曾为大汉朝和乌孙之间的安定付出了万分努力。但陛下此番将一个刘宁公主送过去,虽然陛下是思量着能探得乌孙的情况,也能助解忧公主一臂之力,但她毕竟是陛下主动送过去的,待到了乌孙,难免会为乌孙国人瞧不起,毕竟她在那里是一个外藩人,也不是乌孙国王求娶而来。这样的一个刘宁公主,怎么能够帮助解忧公主?更何况,陛下,温宁已经失去了她倾色的容貌了。”
“这……”
卫子夫的这番话,顿时让刘彻陷入了沉思。
他太好强,年轻的时候就很好强,为了江山社稷的安定,一路下来出兵匈奴不知多少次,征战周边小国不计其数。大汉朝本为泱泱大国,他从来都不希望被压在哪国之下。
也正是由于这种原因,好强的他在听到匈奴试图说服乌孙联合起来一起对抗大汉时,第一时间所想到的,是如何探取军情,如何反击,却忘了,自己的这样主动的示好,到了那乌孙人的眼里,会不会变质。
示好,也算是一种示弱吧?
尽管他的原意并不是示好。
但是,圣旨已下,如何更改!
见刘彻还在犹豫着,卫子夫趁机又劝道:“那圣旨也并不曾公布开来,陛下何必介怀呢?况且,将一个毁了容的公主送去乌孙,万一惹怒了军须靡,可就得不偿失了。”
“皇后说得极是。”刘彻不同不同意卫子夫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
“但是乌孙那边……”
卫子夫莞尔一笑,“妾身倒是听说温宁进宫那天,有一个少女自称是解忧公主的侍女,自告奋勇前来请命要重返乌孙,为解忧公主分担呢!身为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胸襟,定不会是池中之物,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范。陛下觉得呢?”
想起那冯嫽,刘彻也不由得赞不绝口,“只可惜是女儿身,若是男儿,一定会是个激战沙场的大将军!”
“陛下向来爱惜人才,为什么要因为对方是女子之身而埋没了一个贤才?说不定,就是这么一个女子,偏偏就创造了奇迹。”
“朕是越来越相信皇后身上同样流着的卫家人那种威武不屈、敢于担当的血液了!”刘彻爽朗一笑,“即使是弱女子,也同样可以是大丈夫!”
“来人,宣冯嫽进宫!”
“敬喏!”苏文低头恭敬地应着,双眸却复杂地偷偷打量了卫子夫一眼。
他怎么能忘了,低调谦逊的卫子夫,雍容典雅的皇后,一样姓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