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未尽,整个长安都被严寒笼盖着,惟独君白华所居住的这片山林,依然是温暖如春,花红草绿。
乔媛心情低落地回了竹楼后,却没发现君白华的身影。
这段时间,他好像总是很忙碌,最初认识的那个悠闲的君白华不知何时已悄悄不复存在了。
其实她也隐隐明白,君白华一直在暗中替她收拾烂摊子。
比如现在。
但是她已经回不了头。
抬眸望着院外郁郁葱葱的一片,乔媛眼眸轻转,犹豫了一下,便又推开了栅门出去。
山林深处多是上百年的古树,脚下所能落脚的地方皆是裸于地表上的粗大的树根,不过也被青苔覆盖殆尽,一眼望去幽青幽青的一片,全然看不到原始的模样。
大概是枝桠过于浓密,这片森林的气温比起竹楼那边的要低很多很多,湿哒哒的青苔泛起晶亮的水珠。
整片森林都静悄悄的,连飞鸟的声音都不曾响起过,乔媛不禁缩了缩脖子。
停下来深深呼吸了几下,她终于又壮起胆来,细细寻找所需要的青藤。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转了不知多少圈后,她终于在那株老榕树上发现了两棵紧紧缠绕在一起的青藤。
乔媛顿时喜上眉头,小心地踩着地上湿漉漉的青苔,爬上了那榕树的根部,紧紧抓着垂下来的气生根,从怀里拿出方才出来的顺手带上的小匕首,探手过去拉住那两棵青藤,费了九牛二毛之力才将青藤割断。
“呼……”她松了一口气,用力将那两截青藤扯了下来。
青藤到手,乔媛如获至宝,紧紧攥着,一路小跑着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也不管地上湿哒哒的青苔是否会让她滑倒。
回到院外,她顿了一下,反手将青藤藏于身后,偷偷地探头往院子里望了几眼,依然没发现君白华的身影后,她才放心下来,推了栅门进去,直奔后厨。
好在君白华虽非凡人,但也爱亲手作食,小小的后厨倒也是五脏俱全,只是生火倒费了乔媛好大的劲儿。
炕内的火苗骤然蹿起,乔媛连忙加了几根木块,找来一块足够大的铜铁破片置于火炕口上,想了想又搬了一块宽敞的木块置于其上。
炕内的气温徐徐升高,烤烘着那块铁片,干燥的热气隔着木块直逼上方。
乔媛这才将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青藤整齐地放在木块上,只等热空气将青藤的水分烘干。
做完这一切后,又已经是酉时末以后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乔媛担心君白华忽然回来,频频地抬头往外望,终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他今天大概又不会回来了吧。
想着,乔媛便放心地端着已经烘干的青藤走出后厨,回到自己住的楼阁,思量着等明日便下山去,找间药铺,让掌柜的替她将青藤磨成粉。
她到底是没有那些工具的。
果然君白华一夜未归,乔媛却暗暗侥幸,天一亮就往山下跑,生怕君白华忽然回来阻止她。
入了药铺,乔媛暗暗压抑下心中的忐忑,强装镇定地走向柜台,笑盈盈地对那掌柜道:“烦劳老父帮我将这包青藤磨成粉。家中母亲病重,得了治病偏方,只是这青藤粉却终究无可奈何。”
那掌柜的笑了笑,接过乔媛手中的青藤,“这有何难,我现在就磨给你。”
“谢谢老父。”
恰在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谨慎的身影,看到乔媛在,顿时踌躇了一下,好一会才故作淡然地坐到柜前,轻声问道:“先生,可有鹊脑粉?”
那掌柜的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道:“有,有,我这就去给你拿。”
说着却转身走进了后堂,半晌才拿了一小包东西出来,交给那年轻的妇人。
诧异地目送着那妇人出了门,乔媛茫然地转过头来,“老父,你还卖鹊脑?”
那老父呵呵一笑,“反正也无伤人体,既然有人信,多做一桩生意又何妨?
乔媛不由得又愣了愣,直到那老父将磨好的青藤粉交给她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实是神奇,也卖我一些如何?”
老父不以为意地望她一眼,“你这小娘子,要这等玩意儿何用?”
“反正都是做生意的嘛,卖给谁有区别吗?”
那老父想想也是,便也不再推辞,又转身给她拿鹊脑去了。
拿着青藤粉和鹊脑粉出了门,乔媛仍是如置梦中。
相传鹊脑令人相思,没想到西汉早已传开。
小心藏好两包粉末,乔媛又转去一家酒肆,买了一坛上等的苍梧缥清,于无人处,将青藤粉和鹊脑粉皆倒入酒坛中,轻轻晃了晃。
看着粉末彻底溶解,乔媛不禁又愣了愣,过了好一会才下定了决心,盖回酒塞,幽幽地去了慕容府。
这一次她不再踌躇,直接便踏上了台阶,对守在大门前的家丁道:“乔媛求见慕容公子。”
见乔媛冷着脸,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那两家丁不由得互换了一下眼色,很快其中一个便匆匆进了府内,请慕容景洲去了。
慕容景洲也一样冷着脸出来,淡淡地瞥了乔媛一眼,“你又来做什么?”
若不是那家丁说乔媛今日有些不对劲,怕在在府外闹事,他终是不屑于见她的。
乔媛却仿佛看不到慕容景洲脸上的那抹冷冽,抬手扬了扬手中的酒坛,道:“来与你告别。人就说烈酒入喉,烦恼皆忘。却不知大醉一场后,是否能忘记我所有的执着。”
“你一闺中女子,竟也学男儿喝酒。”
乔媛不在意地哂笑一声,“我从来不把自己当做是死守教条礼数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什么的,我相信你也是。最后一面,纵然是再恨,你又何苦拒绝我呢?不过是我最后一个可怜的愿望而已。”
“好,就当做是还你当日一命之恩。”
慕容景洲望着眼前失意的乔媛,想起她曾经也救过自己一命,就当做是报恩吧。
恩报尽了,今后就再无干系了。
乔媛浑浑噩噩地笑了笑,始终不看他眼睛,指着慕容府对面的那一个凉亭,道:“就去那儿如何?”
慕容景洲自然没有意见,他只想快点和此人撇清关系。
杯盏摆上几案,乔媛低头小心地倒了两杯,杯盏中慢慢斟满,映出她复杂的眼色。
“慕容景洲,这一杯下肚,但愿过往云淡风轻。”说着便一饮而尽。
慕容景洲也拿起面前那樽酒,嘲讽一笑,“我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的毅力如此平静地与你坐在一起喝酒。”
乔媛不做声,死死地盯着那盏越来越靠近慕容景洲之口的酒樽。
眼看着慕容景洲就要喝了下去,却忽然有道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一把夺了慕容景洲手里的杯盏,怒道:“乔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