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慕容娇顿时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
抄家……
脑海里充斥着的尽是这个字眼,苍白的双颊还保持着方才冲出来时那愤愤的神情,但呆滞的眼眸无不透露出她此刻的绝望。
苏文又是冷声一笑,连眼色都懒得再投她一眼,坚决地朝着身后待命的内侍打了个手势,“行动!”
这时温福昌恰好赶了出来,见慕容娇跌坐在地上,又见那群来势汹汹的内侍缤纷记录,无礼地穿过垂花门,穿过前院,穿过抄手游廊,粗鲁地砸着厅上搬不走的家具饰品,慌乱地想上前阻止,但人来人往,杂乱纷闹,他一会看看这里,一会望望那里,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府上的侍女家丁们早已吓得丢了魂,颤抖着躲在角落里连一声都不敢哼。
温儒昌扶着慕容娇起来,战战兢兢地走向一旁嘴角间隐隐带着些许嘲讽的苏文,谨慎问道:“敢问苏黄门,温府究竟犯了何等过错,竟要落得如此下场?”
苏文斜斜地瞥他一眼,道:“自己做了什么,心知肚明便是,如何还要我说出自取其辱。”
温儒昌语塞,扶着仍未回过神来的慕容娇,遥遥地望着忙碌地穿梭于前院的内侍,忽然老泪纵横。
这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家业,终究是毁在他手里了……
他没能给宁儿找到一个安定的归宿,没能给牧儿铺好前程的路,到头来连府里这上上下下的侍女家丁都无力再供养。
就是连他自己,从此也居无安所了。
说什么善有善报,原来都全都是谎言。
苏文淡淡地望了已经彻底呆住的那两人一眼,却想起温室殿前的那一幕来。
未时末,日渐落。
久违了许久的阳光难得地淡淡地洒在温室殿外的屋檐上,沉积了整整一个冬的厚雪正在悄悄地融化,比起殿外这抹难得的安宁沉寂,殿内却是惊心动魄的消嚣仓皇。
“江充,连你也要替乔媛说清吗?!”
坐于殿台之上的刘彻怒气填胸,抓起按上的竹册便生气地用力往殿下摔去。
江充站在殿中间,看着那几卷竹册正对着自己气汹汹地砸来,却不敢躲,硬生生地承受了这巨大的张力。
“怎么?没话说了吗?”
“陛下,息怒……”
江充躬身长揖,低头小心地应了一声。
刘彻顿时冷笑一声,却也坐回座垫上,“息怒,息怒!难道朕连处死一个为非作歹的乱民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江充,你当真认为真老了吗?!”
江充头埋得更低了,躬着声,姿态愈加卑微,“陛下,臣并非这个意思。”
“那么你是何意?”
见刘彻发泄过怒气后渐渐冷静了下来,江充才慢慢抬起头,恭敬道:“那乔媛斗胆用巫术设害陛下,自然罪该万死。可是,斩草除根,擒贼擒王,那乔媛纵然巫术神乎又玄,终究不过是一个刚刚及笄,深锁闺门,涉世未深的少女,哪来的豹心熊胆敢如此设计陛下?其身后必定还有人支撑着她。”
听到这话,盛怒之下的刘彻愈加冷静,紧凝着双眸盯着江充,“温府?”
除了温府,乔媛还有什么背后的力量?
他不是没想过温府,他当然想一把揪出所有深藏在暗处的有威胁的势力。
但是,温府的动机是什么?
他纵然再生气,也不能滥杀无辜。
天子脚下,风吹草动,百姓皆知。
那温府不是平常的豪族,温府世世代代都积德施福,是景帝亲笔御封的善举之家。
他纵然不顾温府的称号,也要顾及百姓的言论。
他不能失了民心。
江充似乎看透了刘彻的顾忌,微微一笑,恭敬道:“陛下莫非忘了温宁和温牧之事?”
“温宁和温牧?”刘彻骤然握紧了拳头,瞬间又松开。
盛怒蒙蔽了他的理智,但冷静又过于影响他的思考,“据儿和温宁一事据儿早已平和解决,温府不应该心存怨恨才是。那温牧……”
提起温牧,刘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会忘了,不久前,他曾亲口下达圣谕,温氏子牧,永不录用。
但是温府竟从此平静了下来,并无半点不满的表现,连乔媛偶尔进宫来,也如往常一样,或恭恭敬敬,或直来直往。
以至于他以为,温府是知道错了。
江充暗暗打量着刘彻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化,心底默默冷笑一声,又扬声道:“陛下日理万机,宽待子民,自然不会记得也不会记恨这等寻常百姓,寻常恩怨。但是,市井之民,难免愚钝记仇,想来那温牧原本可以前途无量,只因为陛下一句话便断了他们所有的希望,他们又怎么真的就此善罢甘休?又恰好乔媛深谙巫术,又得陛下器重,温府利用这一点,想要一报心中怨恨,也是正常。如此,那乔媛,倒是无辜沦为温府的棋子了。她原本就不姓温,不错是寄人篱下,自然要紧紧抓住温府这个寄声之处。”
刘彻紧紧盯着江充,似在怀疑着什么,许久才猛然一笑大笑,笑里意味不明,“江君,朕是第一次见你为乔媛求情。”
他不是昏君,不是对江充言听计从的傀儡皇帝,又怎么会凭着江充的三言两语就真的怀疑起了温府的用心。
如今江充如此一反常态,他倒要怀疑一下江充的用心了。
江充却似乎有备而来,不慌不忙地又躬身行了个礼,才道:“臣进宫前,也曾着人调查过温府近来的动向,终于发现了温府的异样。
每逢初五、十五、廿五,温府下人必然会在府外墙角埋下两方锦帕,臣偶尔撞见,便悄悄挖来一瞧究竟,却震惊地发现,里面写着的正是陛下的名讳。
臣十分不解,便寻了城中的方术之士问个究竟,那方士十分笃定,说这是害人的巫术,连古籍上都有记载。陛下,那温府分明就是筹备已久啊!”
殿外一侍从十分应时地捧了一个木托进来,那上面盛着的,正是残旧的锦帕。
刘彻顿时狠厉地沉了双眸。
“传朕之意,带乔媛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