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正旦就快要到了。
这夜,大雪初霁,乔媛和君白华趁着夜色正浓,爬上了高高的屋檐。
青瓦上白雪覆盖着,在冰冷的夜里不停地往外散发的寒气,两人躺着的地方却温和如春,即便是这样,被身体覆压着的白雪,依然凝结。
“又一年过去了,又要老一岁了。”
乔媛望着繁星如尘的夜空,心情出奇的舒畅,“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只有很小很小的时候才会调皮地跟着邻家哥哥爬上老家的屋顶,奶奶知道后臭骂了我一顿,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敢爬过。”
君白华侧过头看着她,细细看着她嘴角间洋溢着的笑意,不禁也温尔一笑,道:“你若愿意,以后可以天天爬上来,看着夜空,看着繁星。”
乔媛却忽然叹了一声,“可是,终究回不去那些时光了,也找也找不到当初那些既害怕又新奇的感觉。”
同样的动作可以重复千遍万遍,可是,那些曾经陪着自己的人,却不可以一直陪着自己。
君白华默默地转回了头去,望着繁华的夜空,不再言语。
乔媛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看着他,道:“似乎每次你主动出现的时候,都是有事情要发生的。真是个糟糕的发现,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君白华无声地笑了笑,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这几日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你知道,我无法预知有关你的未来。这次来,只是想提醒你,这段时间要小心行事,切莫被谁揪了什么错。”
不安的感觉……这也算是一种预知吧……
乔媛低眸,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该来的始终要来。纵使是你知道我接下来会怎么做,想要阻止我,但我还是一样会去做的,不是吗?”
君白华无奈,“于你,确实如此。”
反正他一向都是拿她没办法的。她早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新的一日如期而来。
这日未央宫人人面带喜色,兴冲冲地洗刷着各个宫殿、庭院、走道,忙着贴花挂灯笼,不仅仅是因为正旦节快要了,更因为,他们离宫许久的陛下要回来了。
正旦,作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团圆至上,刘彻自然要回去陪着未央宫各宫人一起守岁的。
知道刘彻要回来,卫子夫多日的愁绪竟也一扫而光,找来刘据吩咐道:“你阿翁在甘泉宫养病那么久,过得自然比不上在未央宫的时候,那甘泉宫也比未央宫冷清不多,你阿翁刚回来,定会喜欢热闹的,这次守岁宴,你吩咐人精心安排一下,办得热热闹闹的,也算是给你阿翁接风洗尘。”
刘据恰好也有这次意思,听到卫子夫这样交代,正中下怀,笑道:“阿母,即便是你不说,据儿也会这样做的。未央宫已经好久没热闹过啦,又是一年过去了,一定要好好庆祝庆祝。”
卫子夫欣慰地点点头,“去吧。”
正旦前夕,未央宫总算等到了刘彻的銮驾。
卫子夫等人一早便等候在宫门前,见刘彻的銮驾越驶越近,连忙迎了上去。
刘彻下了马车便见到卫子夫、赵钩弋、刘据等人冒着严寒等候着自己,心下一暖,扶着卫子夫起来,道:“皇后,这天寒地冻的,你出来做什么。”说着又抬着望着卫子夫身后那一干人等,朗声道:“都起来吧,回去吧,回去再说。”
见刘彻没有丝毫隔膜,卫子夫这才放心下来,道:“陛下回来,妾身等人自然要迎接。”
刘彻浅笑,“皇后,夫人,据儿,都莫站着了,回去吧。”
刘据上前一步,“阿翁,知道阿翁要回来,宫里上上下下都很高兴,今日正是除夕,宫里安排了特殊的守岁宴,为阿翁接风洗尘,向上苍祈福阿翁洪福齐天,龙体康健。”
“好,好,好。”
刘彻自是高兴不已,他到底老了,即便是一朝天子,终究也是个普通人,一样期盼天伦之乐,总是希望一家人齐齐整整,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夜幕很快来临,筹备了许多天的除夕盛宴也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承明殿上磬鼓声幽幽,讴者歌声婉转,舞姿婀娜,酒香浓郁,新年气氛在一片欢歌中越来越浓烈。
一舞将尽,另一批歌者又缓缓而出,步步生莲。
刘据见那歌者端着宾客进献上来的奇宝,脸上的笑容越加灿烂,对殿上的刘彻道:“阿翁,这是据儿特意为阿翁准备的,传闻民间多奇珍异宝,孩儿有幸得此宝,厚颜呈出来献丑,只求阿翁喜上再添一笑。”
“阿翁也听闻据儿结交宾客甚多,正好开开眼界了,看看据儿都得到了什么稀世奇珍。”
刘据温尔一笑,轻轻拍了拍掌,第一个歌者便齐齐地掀开了手捧着的木托上的布帘。
底下是一个木架子,稳稳地站在木架子上的鹦鹉,见了刘彻,也不用谁指挥,张口便道:“陛下长乐未央,陛下长乐未央,洪福齐天,子孙千秋万代。”
“哈哈哈……”刘彻听得笑逐颜开,“这鸟儿可真是有灵性。”
第二个歌者又掀开了布帘,这次却是一个精心制作的小型木雕模型,密密的一团,看不出是何状貌。歌者轻轻转动底下的机关,那一块块拼接起来的模具竟然都缓缓地转动起来,不断地移动着位置,变换着形状,最后竟然组成了一个威武的刘彻的模样,戴着通天冠,坐在銮驾上,威武地望着远方。模具虽小,却栩栩如生。
刘彻看得惊奇。
歌者又转动了机关,这次却变成了皇后卫子夫的模样,身着曲裾深衣,头戴步摇,面带笑容,恭谦温婉。
卫子夫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掩面暗暗惊呼,“据儿,这……太稀奇了!”
刘彻看着那逼真的模具,眼眸一紧,却忽然想起江充的话来,又见下方的刘据安然盘腿而坐,洋洋得意,心里竟隐隐觉得些许不安。
“太子殿下结交能人异士众多,有异端之士混入其中将太子引入歧途,也是有可能的,陛下历来不干涉太子结交宾客,焉知这并不是隐患。臣日前曾见青风捧着那些宾客们进献给太子殿下的稀奇玩物,却不知那玩物的稀奇用途在哪里……”
那日江充的话依然清晰地在耳边萦绕,刘彻心烦得很,猛地拍打一下面前的食案。
骤然响起的沉闷的响声吓了众人一跳,原本喧闹的承明殿顿时雅雀乌鸦,众人齐齐地望着忽然不知因何发怒的刘彻,眼眸间带着深深的不安。
刘据见刘彻脸色异常难看,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央来,跪下去道:“阿翁息怒,阿翁若是不喜欢,孩儿吩咐他们撤了便是……”
那歌者吓得早想躲得远远的,听得刘据这么一说,连忙屈膝行了礼便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哼!”刘彻冷哼一声,道:“你身为太子,不好好学**王之道,却整天结交异端之士,却是欲为何故!”
卫子夫见刘彻当真动了怒,连忙替刘据开解,“陛下,据儿也只是为了……”
然而,未等卫子夫说完,刘彻便生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望着殿下跪着的刘据道:“回去闭门思过,好好反省自己错在哪里!”
说着便甩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出了承明殿,留下一脸恐慌的众人。
“阿翁……”刘据目送着渐行渐远却依然怒气冲冲的刘彻,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惊慌。
他的阿翁,从来不会这样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