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身不由己
钩弋殿。
赵钩弋坐在内殿里，心神不宁地哄着襁褓中的刘弗陵入睡。
夜已深，层层锦被包裹下的刘弗陵睡得很安详，圆圆的小脸通红通红的，煞是令人怜爱。
“婕妤，该放小皇子下来歇息了。”
在里殿值班的一个宫婢见赵钩弋抱着弗陵皇子坐在软榻上久久地发着呆，完全没有安歇的意思，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进殿来出声提醒。
但不知是赵钩弋想得太出神还是不想理会，那宫婢的话说出口半天，也不见赵钩弋有所反应。
她不由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要再提醒一声还是悄悄地退回去安安分分地守夜。
就在那宫婢左右为难之际，赵钩弋却忽然动了动，轻声叹了一声，站起来将孩子交给她，“轻点，别吵醒了他。”
“喏。”那宫婢轻轻地应了一声，小心接过弗陵皇子，谨慎地将他放在婴儿榻上，盖好被子，回头却发现赵钩弋又坐回了软榻上出神，忍不住又出声劝道：“婕妤，夜深天寒，早些歇息吧。”
这回赵钩弋并没有让那宫婢等很久，很久便点点头，又抬眸看了一眼榻前不远处的婴儿榻，见刘弗陵依旧睡得很安详，略为放心下来，在那宫婢的侍候下宽衣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夜忽然响起一声嘶哑的啼哭声，赵钩弋骤然惊醒，从榻上坐起来，却发现平日里照顾她起居的贴身宫婢站在婴儿榻前，抱起了刘弗陵。
刘弗陵在她怀里哭个不停，她也无动于衷，强行着给他塞了一个奇怪的药丸。
“云珠！你在做什么！”赵钩弋惊叫一声，慌忙从卧榻上下来跑到云珠跟前，抢回刘弗陵，“你给他喂了什么？！”
云珠抬起头来，望着赵钩弋，忽而扬起一丝不由己的苦笑，“赵婕妤，对不起，自从婢子被分到钩弋殿来侍候婕妤，婕妤都待婢子很好，可是……”
可是她注定不能永远忠心于赵婕妤。
“弗陵乖……不哭……”赵钩弋一边慌乱地哄着已经声嘶力竭的刘弗陵，一边警惕地盯着云珠，“你究竟给他喂了什么？”
云珠却好像有些恍惚，“一种……慢性毒.药……”
赵钩弋一听，差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紧紧抱着怀里的弗陵，哭得撕心裂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孩子啊……”
“对不起，婕妤，”云珠愧疚地低下头去，“这是江使者交代的。”
赵钩弋恨得咬牙切齿，怒吼中带着浓浓的哭腔，“江充！！！”
“此毒有解药，只是在江使者手里。江使者入宫不便，还请婕妤于明日巳时末至宫外的城西酒肆赴约。”
“本婕妤作为后妃，要出宫，也并非易事。”
“婢子自然会为婕妤安排妥当。”
赵钩弋讶异地盯着她，仿佛盯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她怎么都不曾想过，云珠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
云珠低下眸去，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愧欠，“夜深了，婕妤请歇息吧，婢子告退。”
赵钩弋冷笑一声，任由云珠绕过早已沉沉晕睡过去的宫婢，低头退了出去。
翌日巳时初，在云珠的带领下，赵钩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北阙门，坐上马车，往城西去了。
下了好些时日的大雪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道上的积雪被马车碾压出一道道车痕，又被行人沿着车痕踩下一串串脚印，延绵到远方。
城西的酒肆一如既往的热闹，赵钩弋直接上了二楼的包厢房。
江充早已在里面等着她了。
见赵钩弋沉着脸走进来，江充却也不在意，反而恭谨地站起来行礼：“臣江充……”
未等江充说完，赵钩弋表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必假惺惺，你还当做我是婕妤么？”
江充敛眉，“臣若不当婕妤是婕妤，又怎么会做这么多事？”
赵钩弋冷笑，“所以我若不是婕妤，你就会放过我们母子？”
江充淡笑，道：“其实婕妤何必如此介怀？掰倒太子，对婕妤来说，是绝对的利益。同样的话，相信不用臣说第二遍，婕妤也能明白吧？再者……婕妤真的不为弗陵皇子着想么？”
听起江充说到刘弗陵，一直冷着脸的赵钩弋终于扬起一丝怒气，“解药给我！”
“臣其实真的不想用此方法……”江充叹了一声，“自古以来，这曾经盛宠一时的后妃有几个能善始善终，婕妤待在**也非几日，理应知道一个倍受恩宠却无家族支撑，也无半点实权的妃子的下场。与其抱着皇上的宠幸担心害怕，还不如将实权紧紧攥在手里，这样才能安枕无忧，臣说得对么？”
赵钩弋抿着唇，不置可否。
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出声的云珠这时也劝道：“婕妤，请恕婢子多言，如今陛下对皇后的宠爱虽大不如从前，但毕竟皇后陪着陛下相扶相依数十年载，夫妻恩义永远都不可能消失。陛下纵然宠爱婕妤，但最尊重的，始终是皇后啊。倘若他日婕妤也如皇后一样年老色衰，婕妤当真能像皇后一样，地位不倒么？一旦太子登基为皇，弗陵皇子的处境可就……婕妤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弗陵皇子着想啊。”
“我只要我儿安好。”
“婕妤不安好，弗陵皇子怎么安好？”江充一声哂笑，“事已至此，婕妤何必还如此做表面坚持？”
赵钩弋咬咬牙，“你要我做什么？”
见赵钩弋终于松口，江充不禁扬起一丝黠笑，“赵婕妤等臣消息便是。”
听到这话，赵钩弋顿时心底一惊，“莫非你已经开始动手了？”
江充冷笑，“陛下不在，难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么？”
“刘据太子聪明而沉稳，不一定会着你的道。”
江充却不屑地冷哼一声，“都说陛下疼爱太子，但陛下毕竟年老多疑，想要挑拨离间，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不是还有婕妤在陛下旁边吹枕边风么？”
赵钩弋脸色刷的白了。
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可是，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