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止雨祭祀尾声的逼近,雨势越来越小,从滂沱大雨渐渐变成了毛毛细雨,但毕竟连下了好几日,街道上坑坑洼洼众多,积了很多雨水,和被冲刷而来的泥土混在一起,浑浊而泥泞。
乔媛却似乎看不见地上这些水洼一样,疾步奔走,水洼溅起的泥水粘在她长长的裙摆上,脚上未来得及换的丝履已覆上了沉厚的湿泥,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尾随而来的君白华见她这番狼狈的样子,又沉重地叹息一声,准备离去。
然而,乔媛却恰好在这时撞上了刚从未央宫出来正要赶回府中的慕容景洲。
“呀!”
大概是急着回府准备,那车夫驶得很快,又恰好是街道交叉处,一不留神竟撞上了匆匆从另一个转角跑出来的乔媛。
见撞倒了人,车夫慌得连忙勒住马绳,“吁——!”
那匹快马尖锐地仰天嘶鸣一声,停住了。
“怎么了?”马车忽然颠簸,慕容景洲连忙探出头来。
那车夫神色慌张地指着前方跌倒在地上却一言不发的乔媛,结结巴巴道:“公……公子……好像撞到人了。”
未等车夫说完,慕容景洲早已迅速地跳下马车,奔向那抹弱小的身影,“女子,你没事吧?”
听到耳旁有人说话,乔媛这才抬起头来。
见是乔媛,慕容景洲担忧之际又多了一份意外,连忙扶起她,焦急问道:“乔媛?怎么是你?你怎么这样子就跑出来了?温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望着慕容景洲一脸担忧地站在自己身侧,乔媛苍白的脸上才露出些许百感交集的喜意,“沙华……”
然而,听到这两字的慕容景洲却猛地推开乔媛,后退好几步,警惕地盯着乔媛,厉声道:“你是谁?!”
见慕容景洲推开自己如避蛇蝎,乔媛的眼眸多有了几分哀怨,“沙华,我是曼珠,我是曼珠!”
慕容景洲愣了好一会,才僵笑着道:“乔媛,你这是被谁下了蛊吗?怎么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什么沙华,什么曼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还下着雨呢,瞧你都淋湿了,快回去吧。”
“沙华!”乔媛近前几步扯着慕容景洲的衣袖,痛心道:“你明明记得的对不对?为什么不承认?因为温宁?你那个娇美的表妹?”
“乔媛,你够了!”慕容景洲失去了最后一点耐性,用力双开乔媛的双手,“既然你不回去,那我回去了。我还要去准备一下前往关中。”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回了车上,吩咐车夫道:“快走吧,别耽搁了时辰。”
那车夫却有些担心地望了望愣愣地站在原地的乔媛,“公子,那个小娘子……就留她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慕容景洲淡淡地瞥了乔媛一眼,“没事的。”
他很清楚这一世的温宁是曼珠的转世,他更清楚,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转世什么的,在世人面前绝对是耸人听闻。那时他被百姓们指指点点倒还没什么,若是连累到偌大的慕容府,可就不好了。
所以一直以来他从未与旁人说起,甚至是温宁。他知道,即便是他与温宁说了,温宁也不可能会相信他的“满口胡言”,反而觉得他是个疯子,从此更加疏远他。
他不知道乔媛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秘密,为什么要说自己说曼珠,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他不得而知的变故,索性全部否认干净,以免沾惹不必要的麻烦。
上一次见她,是在酒楼的时候吧……
慕容景洲倚靠在车厢边细细回想着上次的乔媛,那日她还在问他是否相信女子克夫之命,说今上因为听信江充谗言才轻易同意了这个婚事,只要能证明宁表妹命格并不好,陛下定会有所顾忌。
可是为什么才过不到十日,乔媛就忽然跑来跟她说这些话?
正在慕容景洲百思不得其解间,才刚平稳行驶的马车忽然又一个踉跄,慕容景洲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惊问道:“怎么了?”
车外那车夫有些惊魂未定,“刚才那个小娘子,又跑到前头拦了路,现在又往郊外去了,看她那神情状态,好像很不对劲……奇怪,这小娘子怎么能跑得那么快,转眼间就不见人影儿了……”
“往郊外去了?”慕容景洲探头出来,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有些不放心,道:“快跟去看看。”
“是,公子。”
好不容易有停歇迹象的细雨不知怎的又开始急骤起来,随着雨势变化的是越来越昏暗的天色,城西的郊外寂静得很,林影绰绰,周围的景物只隐约可见。
追了许久仍不见乔媛的身影,慕容景洲索性下了马车,漫无目的地在小道周围打转,呼喊,“乔——媛——”
那车夫原本只是靠着驾驶为生的,见天色越来越晚,又一直找不到那位小娘子的身影,便有些焦急了,劝道:“公子,天色已经晚了,说不定那位小娘子并不是往这边走呢,又说不定她已经回去了,我们也回去吧,这郊外如此荒凉,到了晚上难免会有什么豺狼虎豹出来觅食……”
闻言,慕容景洲顿时黑下了脸,“你也知道这郊外到了晚上可能会有豺狼虎豹,万一乔媛真的被困在这边了呢?她一个弱女子岂不危险?”
“这……”车夫理亏,只得噤声,陪着慕容景洲分头继续寻找起来。
“乔——媛——乔……哎呀!”
身后的慕容景洲忽然惊叫一声,紧接着扑通一声响,身后顿时没了声音。
车夫连忙转身去寻找慕容景洲,却只见眼前赫然出现一个被踩踏的大陷阱,看样子似乎是附近的猎户设来狩猎的。
“公子!”车夫连忙慌张地喊着慕容景洲,“公子你没事吧?”
“没……没事……”膝关节处一阵剧痛传来,深坑下的慕容景洲几乎晕厥了过去,好在猎户并没有在下面插上尖利的竹枝,不然他可就不是骨折这么简单了。
“公子,你等等,我去寻根长点的树枝来。”
“好。”慕容景洲忍着痛应了句,仰着头望着彻底暗下来的了夜空,祈祷道:“但愿乔媛真的回去了吧。”
毕竟乔媛会忽然一个人跑出城去,也有他的一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