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一边走着一边细细整理了一下乔媛的记忆,林子沁总算搞清楚了自己所处时代的大背景。
好吧,西汉汉武帝晚年,钩弋夫人受宠,绣衣使者江充位高权重。
注定是一个不安定的年代。
希望一切都顺利吧。只要不要和皇家牵扯到一块。
林子沁默默叹息一声,对自己道:“林子沁,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乔媛了。”
院子里树影婆娑,连廊里偶尔有一两个侍女经过,乔媛逮住就问,“你们知道女公子在哪儿吗?”
侍女们却摇摇头。
乔媛低头想了一会,就径直往堂室走去。
顺着屋檐一路走来,未至转角处,远远地就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夫人慕容娇略带着愤懑的声音。
乔媛条件反射似的停住了脚步,似做贼心虚一样悄悄地往四周张望几眼,看到没有别的人在,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也是,这堂室附近,若是没有主公和夫人的吩咐,谁敢在此逗留。
不过,眼下正无人……
她双眸骨碌一转,当即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紧贴着门墙,靠近了堂室,仔细听着里面的谈话。
里面慕容娇的声音却愈加激烈,“温郎,就算你不为牧儿着想,你也要为宁儿着想啊,宁儿都十六了,年纪相仿的早就嫁出去了。你叫她出去怎么面对外人的流言蜚语?”
乔媛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个慕容娇,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赶温宁出门呢。
温宁的生母宁氏逝世得早,这位后母对温宁那自然是没什么感情的。宁氏是乔媛的姨母,也就是乔媛生母的姐姐。按理说乔媛应该喊温宁表姊,但因为乔媛自小和温宁一起长大,两人仅差一岁,感情很是深厚,所以她便如亲姊妹一样喊她“阿姊”。
正努力游说温儒昌的慕容娇并没有想到乔媛竟有胆子偷偷躲在外面偷听他们的谈话,言语间也越发尖酸刻薄,“这知道的还好,心里明白我们温府虽然不是什么王侯将相,但也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的大户人家,选婿眼界高;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宁儿有什么隐疾,嫁不出去呢。”
一直沉默着的温儒昌一听这话,也忍不住脸色一黑,闷声道:“细君,你怎么能这么说宁儿呢?这外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宁儿吗?”
见温儒昌出声反驳,慕容娇原本还咄咄逼人的架势顿时弱了一大半,讪讪应道:“温郎,我这也是为了宁儿好。”
躲在门墙外的乔媛听得此言,不禁冷哼一声,暗想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她有原主乔媛的记忆,自然十分了解这个这个慕容娇是个什么货色。
不仅贪慕虚荣,趋炎附势,还天天想着怎么将温宁嫁出去。
但不得不否认,慕容娇除了贪慕富贵荣华外,还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坏人。至少,对于温宁,她恨归恨,却并没有对她做出多少伤害之事,顶多是私底下冷嘲热讽一番,没个好脸色罢了。
思忖至此,乔媛对慕容娇的厌恶也没那么强烈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温牧在温府的地位着想,当然,或许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不过,世事莫测,谁知道这个慕容娇将来会不会成为阻碍温宁今后的路的狠角色呢?
就在乔媛走神间,那慕容娇却又变本加厉起来,扯着温儒昌道:“我知道我说话是有些不好听,但也确实是事实。哪有女儿家的到了这个年纪还未出嫁?君也应该明白,树大招风……我们的那些对头,就等着我们出丑呢。这要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文人写个文章冷嘲热讽,我们温府,在长安还如何抬得起头?这名声不好也就罢了,万一连累了牧儿的举荐,这……”
慕容娇欲言又止,哀怨的双眸轻轻地从温儒昌已然有些沉重的脸上瞥过。
她明白,有些事过犹不及,稍微点一下,就够了。
果然,听了慕容娇这番话的温儒昌有些动摇了,他纵然宠爱宁氏留下的这唯一的血脉,但他更关心温府以及小儿温牧的未来。
他凝眉看着慕容娇,忧心道:“细君,依你说,如何是好?”
见温儒昌果然紧张起来,慕容娇不由得轻轻扬起了嘴角,细声道:“今儿个我出去走了一遭,得知宫里传出消息来,说钩弋夫人已诞下皇子,皇上龙心大悦,正要大赦天下呢。”
温儒昌却是不解,“这与我们何干?宫里的事情,跟我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可是皇上还要为卫太子广选正妃……”
听到这话,温儒昌顿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慕容娇,“你……你是要将宁儿……”
“若有幸被太子看中,成为太子妃,那可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分!”
“可是宁儿……”
“温郎,太子妃,将来可是要当皇后的!你真的不想为宁儿找个好归宿吗?这当今皇后,当年也不过是……”
温儒昌连忙打住她的话,“莫要议论皇家。”
慕容娇只好噤声,但见温儒昌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不禁得意起来。
这一石二鸟的计谋,实在是太划算了!
不过,躲在门墙外的乔媛可就紧张起来了,见温儒昌迟迟没出声,猜测他应该是被慕容娇的一番轰炸打动了,心里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连忙转身悄悄离开堂室,返回厢房寻找温宁。
“阿姊!”
乔媛边跑着边焦急地叫着温宁,“吱呀”一声推开了厢房的门,却恰好与正要开门出去的温宁撞个满怀。
“呀……”温宁有些惊吓,抬眸见是乔媛,也顾不得她的莽撞了,拉着她便心急道:“阿妹,你刚刚跑去哪儿了?我叫人去请了医工来,回去却发现你不在房里了。医工已经在偏房的客厅里等着了,你快随我去吧。”说着就要拉着乔媛往外走。
乔媛着急地推开温宁的手,道:“阿姊,我们就先别管什么医工不医工的了!出大事了!
温宁疑惑地看着她,一头雾水,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刚刚从门厅经过,听见姨夫和夫人在谈话,就悄悄留意了一下,结果……”
“结果什么?”
“钩弋夫人新添皇子,皇上龙心大悦,不但大赦天下,还要为卫太子广选正妃。夫人说要送你进宫!”
“……”听到这话的温宁却沉默了,侧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乔媛这可急坏了,“阿姊!你倒是说句话呀!你不是说皇宫如囚笼、后.宫女子可怜吗?若是一个不慎,那可是会掉命的呀!而且,夫人让你进宫,分明是另有企图,她那副心肠怎么会为你打算?”
闻言,温宁眉头轻皱,淡然答道:“阿妹,不可议论长辈是非。”
“可是……”
未等乔媛说完,温宁便抬手打断她的话,紧紧地盯着她,似乎要盯出什么来,“乔媛,怎么感觉你自从昏迷过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乔媛心里有些心虚,连忙低头装作委屈的样子,道:“阿姊……”
温宁轻叹一声,转身慢慢走回内室,坐在妆镜台前,望着铜镜中倒映着的容颜,幽幽道:“自古婚姻都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母要我进宫,我能怎么样?”
“可是,夫人明明不是阿姊的亲生母亲!”
听到这话,温宁顿时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装作无事一样低头理着头发,但语调间分明藏着掩饰不住的悲伤,“阿妹,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继母,也是母亲。”
乔媛愣了一下,眼眸也暗了下去,却只乖乖地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铜镜里的温宁眉目如画,双瞳剪水,翩若惊鸿。乔媛默默地看着,随即悄悄地叹息了一声,竟也无方才那样风风火火般的活力了。
即使是身为嫡长女,可是她的这位阿姊却不争不斗,一味忍让。纵是温婉娴淑,到底注定成为利益冲突下的牺牲品。
而她,她一个小小的寄人篱下的表亲之女,就算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那又怎样?既不处尊居显,也无惊世谋略,能做些什么呢?
“阿妹,我们走吧。”就在乔媛发愣的空隙,温宁忽然又站了起来,轻轻唤了她一声。
乔媛却一时反应不过来,“嗯?我们去哪儿?”
温宁无奈地望着她,“医工还在偏室里等着呢。”
“阿姊……”乔媛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望着温宁,目光中带着些许乞求。
她哪里愿意去看那什么医工?明明就没什么事儿,不过是这个躯体换了个魂儿罢了!
温宁自然不会轻易作罢,在这个温府,除了父亲温儒昌,乔媛算是她最亲的人了,她怎么能不担忧乔媛的身体?这次无缘无故地晕倒,要是不重视,下次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乔媛从温宁沉默的脸上读出了她的不容置疑,想着反正那什么医工也不会看出什么来,便顺从地垂下眼眸,言语间略带着些俏皮,“悉听阿姊吩咐。”
只是,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仍忍不住暗暗祈祷着:“若有一个神通广大的人来帮助阿姊就好了!”
她纵然已经不是原来的乔媛,但是依旧有着乔媛的记忆,那么,她也就和乔媛彻底融为一体了。乔媛所担心所看重的温宁,她也有责任去护她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