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踏步地走进了九十年代。中央开发浦东的政策出台后,黄浦江的东岸一天一个样,一年大变样。
浦东的建设速度一度超越了国家首批开放的五个沿海城市。李子领导的玻璃厂加班加点地生产,也很难满足市场需求。
李子又有了给玻璃厂扩容的想法了,他这次报批的第二分厂的面积是五百亩,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批复很快就下达了。
第二分厂的建设速度非常快,厂房建起来了,最头痛的问题也跟着来了——工人到哪儿去招?
老实说,玻璃厂的工作环境和其他工厂相比,劣势比较明显。所以,城市新生代工人对玻璃厂的兴趣不是很大。有了厂房,没有工人,等于没有扩容。李子、田军等焦急万分。
李子多次向上级主管部门请示这个棘手的问题,上级领导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那时候,沿海地区率先开放的城市正以非同寻常的速度扩张,为了满足那些城市发展的需要,国家鼓励一些省份的富裕劳动力进城参与城市建设,这些劳动者就是农民工。
农民工进城赚到了钱,于是,来自全国各地农村的农民开始离开土地,涌向了城市。SH作为全国最发达的城市,自然吸引了大批农民工。
李子看准了时机,准备从进城的农民工中遴选。从事玻璃生产的工人,不需要有多高的文化层次。但是,李子还是本着好中选好、优中选优的原则,从劳务市场上招来了三百名职工。
这些新职工,文化层次参差不一,有几个是高中毕业,大部分是初中毕业。有一些小学毕业的壮劳力,看到初中以上学历的人集中在一起被李子清点着人数,眼睛里露出了羡慕的眼神。有几个实在耐不住性子了,直接挤到李子的跟前,说:“老板,我有的是力气,你就收下我吧!要不,先试试,不合格就辞退!”然而,李子只是露出了同情的眼神,没有答应他们。
老实说,这不能怪李子心狠,在招聘农民工问题上,上级部门出台了指导性的意见,即凡是技术岗位,不管这个岗位的技术等级有多低,原则上不能招收初中以下学历的人,这是一条硬杠子,也是招工的硬标准。李子这个做事讲原则的人,是不会触碰这个底线的。他后悔自己亲自到现场来招工了,如果不到现场来,他就不会听到这些哀求的声音了,更看不见他们沮丧的表情了。
那天下了晚班,李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为那些没有被招上的农民担忧着,担心他们今晚的食宿,以及将来的命运。他弄不明白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甚至没有上过学的农民为什么要出来闯荡,在家务农不是很好嘛!城市的钱不是那么容易挣来的呀?
李子脸上的愁云,邱爱一下就发现了,她连忙问他今天遭遇了什么?当李子说出心中的担忧时,邱爱愣在那儿,好长时间都没有吱声。看得出来,她也在为他们的遭遇感到同情和悲悯。她来自农村,对农民的生存状况很清楚。他们来城里闯荡,就是为了挣两个钱,好养家糊口。那些人除了缺少文化之外,什么都不缺,他们纯朴善良,他们有力气,他们更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这几年,田峰在弟弟田军的影响下,还真的学到了不少管理经验,说话的水平也有长进。李子看他进步不小,就向上级领导建议第二分厂的厂长由田峰担任。
田峰的任命书下来的时候,李子正在找田峰谈话,叫他做好担任第二分厂的思想准备。看得出来,李子向上级主管部门推荐他作为第二分厂厂长人选之前,并没有和他商量。他担心上级领导还没有改变对他管理能力偏弱的印象,批复下不来,所以,就来了一个“先斩后奏”。
李子把任命书展开后,送到了田峰的手中,只见他的双手在颤抖,心脏咚咚地响个震天,随即,两行泪水从眼角边流了下来。是的,盼望这个职位,已经好多年了,如今,梦已成真,能不兴奋吗?
李子问:“新招来的三百名农民工,你准备怎么办?”
“首先进行岗前培训。”
“准备怎么进行呢?”
田峰略微停顿了一会儿,说:“我打算把这三百人分成‘原料’、‘烧制’、‘成形’三组,每组一百人,从总厂邀请这三个车间的技术骨干作培训老师,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培训。培训结束后,进行考核,不合格的辞退;技术考核过关后,再把他们集中在一起进行安全教育一个星期,安全培训结束后,也进行一次考核,分成A、B、C三个等级,A等级的直接签劳务合同,B等级的一个月以后再签,C等级的试用期延长到三个月。”
李子听完后,拍了拍田峰的肩膀,说:“就这么干,我非常欣赏你的激励机制!”
田峰像是受到老师表扬的小学生,高兴得差一点跳了起来。
田峰是这样计划的,也是这样做的。除了技术培训由他人担纲之外,其他的培训,比如安全教育,他亲自担任了主讲。
第二分厂试车期间,他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他走车间、访岗位,事必躬亲,事无巨细。
这几天,他在观察,看哪些人适合担任车间主任。他想车间主任的人选出来后,也要有试用期,合格的就留在这个位置上,不合格的就摘帽。他明白一个厂的灵魂是厂长,一个车间的灵魂是车间主任。
他了解了一下,这批农民工没有一位是中共党员。他认为基层党组是战斗堡垒,作用很大。于是,他向李厂长请示,要求总厂委派三名党员同志来三个车间担任党支部书记。李厂长立刻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时候的田峰已经把厂子当作自己了,“厂兴我荣,厂败我耻”,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大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