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春节快要到了,邱爱想念母亲,想念驴子坡村了。
李子、邱爱夫妻俩本打算春节期间,回一趟驴子坡村,但是考虑到孩子还小,再加上厂里的生产任务繁重,他们还是搁置了这项计划。
李子对邱爱说:“人暂时回不去,但要写封信回去,汇两百元钱给妈妈过个年。”
“这封信,你来写?”邱爱问李子。
“现在写信,还需要我吗?”李子反问道。
于是,邱爱开始着手写信的事了。她首先考虑要向母亲汇报哪些内容。宝宝生长的情况要写,自己到崇明读夜校的情况要写,自己识字后的生活的变化要写。这样一梳理下来,她感觉要写的内容还真不少。
邱爱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把这封家书写好了。李子帮她审读了一下,没有发现错别字,但有几个句子读起来比较拗口,他帮她做了微调。
李政很想知道邱爱的家信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就对邱爱说:“家信写好了?”
“嗯,基本完成了。爸爸,您帮我看看,有没有词不达意的地方?”
李政把邱爱的这封家书展开了:
亲爱的妈妈:
您还好吧?时间过得真快,上次您和小英来SH,一晃已近一年。
这一年来,宝宝体重已经长到二十多斤了,身高接近六十五公分,宝宝食欲很旺盛,长的越来越像李子了。宝宝的爷爷、奶奶都很喜欢他。
半年前,我参加了SH市在郊县崇明组织的扫盲夜读活动。到目前为止,我大概已认识了上千条词语了,基本能看懂报纸了。
我们本打算春节期间,回老家来看望您的,因为李子他们的工厂生产任务繁重,时间紧,再加上宝宝太小,所以,这个念头只好打消了。
妈妈,您一个人在家,要舍得吃舍得喝,要照顾好自己。平时,要多串串门,多和人交流交流,一个人经常闷在家里,容易引发抑郁症。
妈妈,小英的女儿长得可爱吧!林荣伯伯、吴英阿姨,还有秀山叔叔,王琼阿姨他们,也都好吧!
……,……
这些语言就像邱爱一样,朴实而又纯净。“文如其人”,这句话一点都不假。李政在心里为媳妇的长进而欣喜万分。
当李政知道李子只准备寄两百元钱给岳母过年时,阴沉着脸对他说:“你以为农村人就这样简单地打发一下就行啦?两百块钱太少了!”
李子羞怯地低下了头,他为抠门的做法而感到羞愧。
第二天,李子到邮局帮邱爱寄信,顺便向岳母汇去了伍佰元整。
邱爱的家信寄出后,她又给小英写了一封。她到现在才明白:亲属之间、朋友之间,书信往来的必要性;她更敏锐地感到恋人之间的书信的分量。米嘉在乡村的时候是多么渴望卡佳的来信啊!李子在驴子坡村时等待李莉的来信的心情也许能和米嘉比一比。
她和李子相好时,没有这种书信交往的经历,她认为这未尝不是一种遗憾,一种深深的遗憾!倘若时光能够倒流,识了字的邱爱绝不会不写情书的。这恋人之间的情书,你来我往的感觉,如今她只能想象,而无法体验了。
邱爱写给小英的信,内容是:
小英:你好!距离你上次来SH,不知不觉,快一年了。我们在感受时间飞快溜走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孩子在一天天地长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女儿应该既能走路,又能说话了吧。
大SH,太拥挤了,太繁华了。我原先再也没有想到,我能成为这座城市的市民。说句大实话,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很恐惧,也出过不少洋相。那时,我真想一气之下回到乡村来,再回到驴子坡村来。可是,每当我看到李子对我甜甜的一笑,吃饭时公公婆婆不断地向我的饭碗里夹菜,回来的念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过,我还是在这种矛盾中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听说SH市在郊县崇明组织扫盲活动,我有幸成为了扫盲夜读学校的学员,在崇明呆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在那里,我开始了汉字启蒙。现在,我基本能读懂报纸了,还看了两部外国文学作品呢!
小英,虽然我们相隔遥远,但是我们彼此的心是在一起的。我常常梦到你。
小英,现在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妈妈。她太孤独了!平时一想到她,我的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小英,我希望你隔三差五地到我家去串串门,或者把我的母亲邀请到你们家来串门。你能帮我尽孝,我永世不忘,以后,我一定报答你!
这个春节期间,李子他们厂的生产任务非常繁重,所以,我们回驴子坡村的计划只得往后延迟了。带我向你的父母双亲问好!预祝你们全家春节快乐!
邱爱把这封信来回读了好几遍,她感觉比写给母亲的那封,内容详细多了。如果要她自己评出个好坏来,她一定会认为写给小英的信要好些。李子看了这封信后,还是蛮有感触的。他认为写信就应该这样写,有什么写什么,不胡编乱造,不矫情。看着李子满意的表情,邱爱又想入非非了:如果和李子恋爱的时候,能写出这样的信,那该多好啊!
新年越来越近了,SH市的大街上的气氛和平常比起来,明显地热闹多了。有的高楼已经挂起了红灯笼,有的甚至已经贴上春联了。
李子家的大门对联,不是在街上买的,而是李政请学校艺术系主任写的。内容是他根据家里的情况编撰出来的,读来很有意思。上联是:邱爱赴崇明成功脱盲;下联是:李子拼产量顺利升职;横批是:比翼双飞。
邱爱不懂书法,她没有对字迹进行评头论足,而是对内容进行了咀嚼。她从心里佩服公公,说公公不愧为大学品牌教授。
邱爱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能嫁到这样一个书香味很浓的家庭,真的是她三生有幸!当初,她惧怕这座城市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