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坡村有个出了名的接生婆,名叫王香。粗略估计一下,经她接生的人上千了,而且没有一例是难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出生率百分百,死亡率为零。
不过,林小英生孩子生的是异常的艰难,若不是周山,恐怕他们母子都会命丧黄泉了。
进入了这一年的腊月,林小英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祁汉本打算把小英送到公社医院生产。吴英打了一个短,她说:“村上王香是全公社出了名的接生婆,经她接生的人多得去了,哪家出了问题?”
岳母大人这么一说,祁汉也就没再坚持了。林荣一声召令后,王香早早地来到了林家,准备接生。
从下午三点开始,羊水破裂,产道见红,宫开一指……这一系列的过程都是正常程序,为了缓解林小英的紧张心情,王香激情献上了一段黄梅戏《牛郎织女》。接生婆是在走程序,但她万万没有料到即将到来的凶险。
林荣、祁汉听到小英的喊叫,很不是滋味,他们希望孩子快点生下来。林荣香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祁汉急得直跺脚。现场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
“不好!不好!小英有血崩预兆,怎么办?”王香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在原地跳了两跳。
“祁汉,快点叫两个壮劳力来,把小英送到公社医院去!”吴英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又尖又细的腔调了,声带里夹着呜咽之音。
林荣扔了手上的烟头,在堂屋连续打了好几个圆圈。
“人来了没有啊?!老林,快呀!”王香几乎发出了尖叫的声音。
祁汉、周福、秀荣、邱林来了,他们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把小英送到了公社医院,那天值晚班的大夫是周山。
“我这个男医生给她接生,家属不介意吗?”周山冲着产房门外的一群人高声喊道。
“求求您了,医生!只要母子平安,谁接生都可以!”祁汉一把拽住了周山的左胳膊,用哭腔说着。
周山合上了产房的大门,两个年轻的女护士站在他的旁边协助。一阵急促的剪刀声响过之后,一个女婴发出了清脆的哭泣声,小英产道里的血也止住了,可能产生的血崩也被周山提前控制住了……
手术门外的人听到了婴儿的哭叫声,紧张的情绪像卸了包袱一样,卸得彻底而干净。祁汉连蹦带跳:“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林荣的眼泪像雨柱,从眼角一直挂到了脖子根。吴英瘫软的身躯一下子来了精神,挤到了产房的最前面。
穿了白大褂的周山走出产房,对人群说了几句:“产妇和婴儿平安!……你们送来得很及时,否则……产妇生产过程中的这种情况,我也是首次遇到,我能成功排除,幸亏李子几个月前给我看了一份材料!”
周山这断断续续的话,人群中只有李子听得最完整。李莉是产科护士,她在对SH市最新的医疗成果进行介绍的那封信中,妇科内容占了一半以上的篇幅。小英转危为安,女儿顺利降生,周山肯定活学活用了其中的某点内容。李子是这样判断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挽救林小英母女生命的过程对一个人应该有启发,对了,他就是邱林!周山是一个右派分子,可是没有他,林小英会转危为安吗?她的女儿会顺利降生吗?显然不可能!可是,有人对此却熟视无睹,这个人就是邱林。那天晚上,在产房外他对李子横眉竖眼,对邱爱怒目圆睁。婴儿出生后,人群中一片欢腾,他却绷巴着脸,像是大家都欠了他的债。看到他这副样子,人们不禁要问他一句:“邱林啊,家庭出身有这么重要吗?”
产房外的人群中有个人显得特别的轻松,对了,她就是王香。几十年来,没遇到过这种紧急情况,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紧张过,说句实话,刚才她是两魂吓了一魂半。
第二天清晨,林荣站在自家的院落里向东方远眺:一轮红日在薄雾中升起,天际边映满了霞光。尽管是在隆冬,但他感到格外的温暖。他不敢想象如果送小英到公社医院迟了,如果不是周山在医院里,如果……会是什么结果呢?想到这些,他不禁打了几个寒颤。两行清泪又从眼角深处涌了出来。
吴英在厨房里忙着早餐,祁汉抡起大扫把在打扫着院内外的卫生,从小英的卧室里传出了几声婴儿清脆的啼哭声……面对这些,他感到自己的家太有生机了。
“老头子,早饭烧好了,来吃吧!”吴英的大嗓门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家人刚吃完早饭,村上的人纷纷来祝贺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王琼,殿后的是小青菜。
“林哥,吴嫂,你们终于有孙女了!岁末添千金,家里增黄金!祝贺你们哟!”王琼在秀山的长期影响下,操练出一口伶牙俐齿,那嘴甜的简直让听者口中要生津了。
林荣对众人抱了抱拳,弯着腰连续作了几个揖。小青菜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把20元的红包塞进了吴英的口袋,借故家里有事提前走了。其实,她家里并没有什么事,她担心王琼会对她使出什么坏来!
费莉也来了,她的祝福是真诚的,尽管只是递了个10元的红包,但她为小英顺利脱险感到由衷的高兴。她抚育襁褓中的婴儿是全村出了名的,她走到小英的床边,给小英不停地做示范,怎样喂奶,怎样抱孩子,等等,动作很规范,在一旁观看的人纷纷地竖起了大拇指,异口同声地说:“费莉不愧是大地主家的后代!”
秀山来得比较迟,但林荣还是很感激他,在林荣的心里,驴子坡村的真正的一把手是秀山,而不是他本人。秀山来了,就意味着村里的最高领导来了,他的面子有了,他的尊严也有了。
“吴英啊!快给秀山倒杯茶来!”林荣声音提高了八度。
祁汉从岳丈大人房间方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包大前门牌香烟,秀山很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烟,连续吸了两支后,才喝了一口茶。
院门外,李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正好被林荣发现了,他扯着嗓子喊:“李子,来耍一下,来耍一下!”
李子听到了林荣在叫他,停下了脚步,在院门边愣了一下,还是不想进去,但祁汉已到了他的跟前,一把把他拽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