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一位看起来五十出头的瘦弱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灰色的亚麻连衣裙,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外套。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能看出她当年的风采。她的双唇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弱不禁风的样子。
顾谨明急忙迎上去,做了自我介绍。
“找到我的子舒了吗?……”她喃喃地说道。
顾谨明急忙扶她坐下,他怕再听下去,她就要晕倒在地上。
“林阿姨,不好意思,我们还在调查中,目前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我们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我的子舒……”
“阿姨,您放心,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阿姨,我们有一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下,请问您现在方便吗?要不要先歇息下?”
“不,不用,你们要问什么现在开始问吧,只要赶快找到我的女儿。”
“阿姨,您女儿出版的第一本小说叫《光》,我想知道这本书当年出版时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或者或得罪过什么人?”
听到顾谨明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林念平忽然停止了哭泣,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想了一会,“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但我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向外公布。”
“阿姨,您放心,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人找到。”
“其实那本书不是她自己写的,是她姐姐写的。”她说到这里,再次闭上眼睛。
她在试着调整自己的状态,“其实,我有两个女儿,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可是,出生时,姐姐就咽气了,子舒却安然无恙,一出生就活蹦乱跳的。我当时一直抱着她的姐姐不放手,所有人都劝我早点把孩子送去安葬了,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女儿就这样走了,我就这样抱了两天,第三天回家,她竟然忽然哭了,我当时高兴得亲着她的小脸。
可是,没过多久,我发现这孩子身体特别弱,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可是,她都熬过来了。后来,我和她爸爸发现,她不能晒太阳,每次只要去外面或者拉开窗帘,她都要大哭,严重时,还会全身起痘。
我跟她爸爸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一种皮肤病,以后不能见强光。
可是,比起最初的失去她,能看到她活着,我们已经很幸福了。我们给她取名党子舒,妹妹叫党伊然。她两长得真的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很快到了上学的年龄,子舒开始上幼儿园了,白天家里就没人陪她玩了,我看出她的难过,但是,子舒从小就很乖,很听话,她不哭也不闹,只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看书,画画。她知道自己不能见光,所以从来不偷偷的往外跑,我知道她渴望去外面,渴望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去学校。后来,我跟她爸爸在家里给她上课,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可是,在孩子们四岁那年,她们的爸爸因病去世了。从此,就我一个人给她上课。在她六岁那年,她给我念了一篇她写的作文,我当时就发现她有写作的天赋,从此,我开始给她买各种各样的课外书,她也很喜欢看书。后来,在她八岁那年,她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文章。只是,她坚持要用妹妹的名字,后来,她陆续发表了很多文章,当然还是用妹妹的名字发表。只是让我意外的是,我的小女儿伊然不仅各科成绩优秀,而且作文也是很出色,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市里的各种作文比赛中获奖。可是,我比较了两人的写作情况,子舒的写作更胜一筹,她是有天赋,她天生敏感,捕捉力极强,又看过那么多的书,所以,她的写作根基厚,又有敏感、悲天悯人的心怀。而伊然的写作偏华丽,乍一眼看,觉得新颖,可是,内容空洞。
也许是因为我觉得亏欠子舒的,所以,我下班后,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子舒,我陪她一起学习,一起看书,教她钢琴。她不到十岁,看过的书已经将她的小房间堆满,她的钢琴也弹得很好,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熟练的弹奏莫扎特的很多曲子。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她身上。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渐渐冷落了伊然。我一直以为伊然长得漂亮,从小同学、老师都很喜欢她。她从不缺少关注和爱。比起伊然,子舒得到的只是我一个人的关注和爱而已,所以我当时并没有察觉到我对子舒的爱会伤害到了伊然。
在子舒十八岁那年,我开车带她去乡下一个朋友的空宅里度假。那是一栋很漂亮的海边楼房。
只需要坐在房间里就能见到大海。
子舒说,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晚上,我带她去海边散步,她脱了鞋,在海边奔跑,嬉闹,这是她出生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开心。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听着海浪打在沙滩上的声音,吹着海风,她兴奋得整晚睡不着。
两天后,我接到学校的通知,临时有急事,让我回去一趟。她在旁边听到我讲电话,笑着对我说,她没事,让我一个人先回去,她能照顾自己。我把吃的做好放在冰箱,药放在床边,才敢回去。我每隔几个小时给她打一次电话,确认她没事才放心。
两天后,我再次去海边那屋子时,子舒站在窗边冲我招手。
到了屋里,我放下行李,发现家里好像有人来过,桌上摆了两个茶杯,厨房里也有人做过饭的样子。我想她没说,就没有问。
但是,接下来两天,我发现她经常不自觉的笑,我是过来人,也有过那样的经历。
第二天晚上,我骗她说去附近的超市买点吃的,让她一人在家。我刚出门没一会,就有一个男孩去了家里,两人一起去了海边,我看到他们手牵着手散步。
我们第二天就要回市里了,我想就这样让他们待最后一晚吧。
我回到家里,没一会,她就回来了,我看得出她有多开心。
可是,第二天临走时,子舒说她不想走了,她想留下来。我当时气得失去了理智,我说,
‘你以为那男孩会真心喜欢你吗?谁愿意跟一个人永远呆在黑暗里。’我说出这句话,她没有说话了,乖乖的跟着我上了车。
我们上车后,我听见后面的呼喊声,追赶声。我一看,原来是那个男孩在后面追着我们的车子。我看了一眼子舒,她没有叫我停车,只是闭上眼睛,我看到她泪流满面。当时,我差一点就心软,让她呆在那里。
我们回到市里,她明显话少了很多,整天呆在房里看书,弹琴,写作。
一个月后,她写完了一本长篇小说。这件事,我也是事后收拾她的房间时,在箱底找到的。
不到半年,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医生说,以她的情况能活到那时,就已经是个奇迹。”林念平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顾谨明给她递了一张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