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薪依旧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也在心底里想象着当年那场不见硝烟的惨烈厮杀,晟清那时见着父母被推至风口浪尖,整日奔波劳累,他心里定然是不甘和恼怒的,只是看似无意的事情到头来串在一块儿,却是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细细密密地包围着陆家,傅潋芸那个时候对晟清的疏远恐怕也在这张网的算计中了。
陆母虽是脸上神色未变,话语里却流出一丝落寞来,起身拢了拢肩上素色底纹浅黛色团花的羊绒披肩,踱步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细密的雨丝轻轻浅浅漫上玻璃,而后又幽幽地开口道,“阿清那个时候还怪自己在潋芸的事上没有处理好,才生又给了冉家可乘之机,其实我同你伯父又哪里会怪他呢,我是愿他能喜怒随心、得失随缘的,又怎会要他委屈自己呢,他同潋芸之间聚散也不需牵扯上背后的利益纠葛呀!”
叶芷薪的思绪此刻全都陷在陆母轻柔细语所述说的当年那段往事里头,人也彻底失了往日的自持和顾虑,少了人性权衡的束缚,由着思绪的好奇一问到底了,“那后来潋芸同冉长允成婚也是为着这桩背后的利益纠葛吗?”
“自然是了,也是可怜这两个孩子了,被家里头的长辈摆布着,潋芸同意这桩婚事还有同阿清赌气的成分,长允那孩子就生是被父兄和姐姐用着各种法子逼迫了,所以成婚后长允那孩子就移居国外去了,傅家也随着一起出去了!”
叶芷薪却是细细理着这件事情,寻着想不通的地方就问陆母,“潋芸那个时候该是清楚这桩背后后边的交易吧,她怎会屈从了呢,她就没同晟清商量过,若是晟清怜惜潋芸同她处着,这联姻背后的图谋不就破了吗,陆家不仅能解了这个围,还能多个盟友,看潋芸现下回国后却只投奔伯母你和伯父,想来当初两家关系必定亲厚了!”说着叶芷薪起身走到陆母身边,同她一起看着外头细密雨雾下远处街头寥寥落落的行人!
“唉!”陆母低叹一声,转头瞧着叶芷薪,“薪薪,你可真是心思细致了!两家虽是走得近,可心却是隔着些距离的,我同小辈之间自然没些计较,只是傅家当初当家的是潋芸的母亲,我同她还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也清楚她的性格,刚强不服输,事事必要强人一头,也爱同我比较,又哪里会愿意同陆家结亲,况且阿清那个时候对潋芸又是冷淡疏远,我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又哪里好替他安排,潋芸倒是为着阿清同家里头闹过,可惜阿清没给个回应,她一人独台戏也唱不下去呀,就顺从了家里头了!”
叶芷薪静静地听着,也是想着傅潋芸那个时候可怜了,从陆晟清那里没得半丝安慰,还生要扛着至亲之人的逼迫,想她心里头的委屈也是溢得满满的了,“潋芸也着实委屈了!只是我瞧晟清这么些年来对我冷淡疏远的,又在酒醉之下念着潋芸的名字,记着我第一次将他从雪地里扶起来的时候他也是念着潋芸的名字,又怎会对潋芸没有一丝别样的情谊,眼睁睁看着潋芸另嫁他人呢?”
陆母转身看着叶芷薪,眉眼之间有一丝犹疑闪烁的神情,眼眸流转间又看向了外头,一声叹息逸出唇齿之间,“当年我也是纳闷了,阿清身边走得近的只有潋芸,那位许小姐阿清是躲她都躲得不耐烦了,定是对她没心思的,我原想着他是顾及家里头同傅家那点子嫌隙才生将潋芸拒之门外了,后来他留了你在身边,我又想着是潋芸性格里头有些她母亲的影子,不契合他的性格,瞧着你是个温和知礼懂得隐忍的人,合了阿清的性子了!他呀从那次事件之后就一门心思扑在公司里头,这些年他对公司业务上手的快,所以我和你伯父才能这么早当个富贵闲人了!”
叶芷薪却是心头又起一丝怅然,“哪里是了?他对我冷淡这么多年了,有了木木之后才同我说得话多了些,我又怎会是契合他性子的人了呀!”
陆母又是走上前拉过叶芷薪的手,沁凉的手一下落入温暖的包裹中,叶芷薪才堪堪意识到:原来自己对陆晟清与傅潋芸的过往一直是有些介意的,虽是坦然,到底还是害怕听着些年少痴恋的戏码,才会一路听着都绷着根弦,淤滞了四肢血脉,手脚竟然都冰冷得有些麻木了!
“薪薪,阿清一开始同你处着的时候,可能却是没放多少心思,只是他后来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对你是必不会轻易舍弃的!至于他醉酒时喊出得话,必然不会是潋芸了,你放心吧!”
“那又是谁呢?”叶芷薪追问着。
“唉,该是长允了,我也是最近才晓得他们几个孩子之间的纠葛的!”陆母无奈地说着。
叶芷薪心头却是一惊,陆晟清同冉长允之间原是有过亲近的心思了,这说法虽是荒谬,却又觉出些合情合理来,“芸”同“允”本是发音相近,陆晟清于醉酒迷蒙之时喊得模模糊糊,自己会意会错也是难免了,也只有这层关系在,陆晟清才会对倾城绝艳的许曼华无动于衷,对温婉端庄的傅潋芸无多余怜惜,甚至自己伴在身边这么多年他都无知无觉,冷淡如初了!
只是……自己伴着他身边这么多年又是不是他一个幌子了呀!同性之间相恋这回事叶芷薪听万鑫鑫提过,大概就是只对同性会产生情意,所以陆晟清又怎会对自己起多余的心思呢,他现下对自己态度的改变,怕也是感激的成分多些吧,还有就是希望自己继续待着他身边当幌子吧!
叶芷薪一时又想到了傅潋芸和许曼华的话,她们都是自信自己离开后能伴在陆晟清身边,怕也是知道这层吧,尤其是傅潋芸,她就算当年懵懵懂懂,现下也是心如明镜了,只是她们明知伴着陆晟清身边也只是留下个空壳而已,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反观自己,却因为计较着情份而起了退缩之意,自己这般行为到底是情深还是情浅了?也难怪傅潋芸会质疑自己对陆晟清的心思了吧!
于情事上头,自己到底还是懵懂茫然的了,偏身边亲近的朋友还没个可以探问的对象,叶芷薪心头又是一阵叹息。
见着叶芷薪表情木然,陆母神色里现出一丝紧张之意,再说话时语气急切了些了,“薪薪,你可别在心里头起些胡乱的念头了,阿清那时只是年少无知,长允又是个清隽剔透的人儿,与他有些惺惺相惜的错觉,才会有些魔障的念头,离了长允后他是再没起过那般心思,现下他是明明白白会同你好好过的!”
见着叶芷薪神色仍旧恍惚,陆母又是一阵叹息,“我也是知道同你明说了,你未必会再好好看待阿清了,所以才隐瞒着你,哪里知道瞒着你却让你起了其他的猜忌,你放心,阿清不是会出去乱来的人,他也只在那时对长允起过这种朦胧的心思,你…..定要信他呀!”
陆母的声音里夹了些哀求意味了,往常的陆母总是温婉大气,举手投足之间一片贵气自若,即使偶尔眉间拢上轻愁,也是融在了温婉的笑意里头了,叶芷薪哪里见过现下这般的陆母,她是彻底褪了端庄稳重的自持,只是个全心为着儿子操持的普通母亲而已了。
若是平常的富贵家庭里头总夹着阴谋算计、利益纠葛,淡了血缘亲情,那在陆家里头就是只留了母慈子孝的天伦之乐了,言谈之中他们也甚少将公司事务掺杂在家庭琐事里头,叶芷薪想着,同他们处了这么多年,虽老是有些被隔断在陆家之外的尴尬,可他们之间于细微处彼此相扶体贴的暖意自己倒是瞧得真真切切的了!
叶芷薪淡笑着回着陆母,眉色间无半丝鄙夷之色,“我也是了解些同性之间的情意的,比个饮食男女之间也不少些什么,我又怎会轻看晟清呢,只是听说若是思慕同性,是很难再对异性起心思的了!”说话间尾音融在一片无奈里头。
陆母听着眉间舒开了些,“你放心吧,阿清那时对长允的心思只是错觉,有你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识得你的好的,又哪里会愿意舍弃你了!”陆母说着笑意吟吟,叶芷薪心头却又是讶异,陆母怎会如此确信呢,有些时候个人心头所思所念怕是连他自个都辨不得个究竟呀!
见着叶芷薪脸上又生疑虑,陆母笑着轻拍了拍叶芷薪的手背,“知子莫若母,你心里会怀疑阿清的心思,也是你对他还放不下的,我现下对你坦白这些,是知道你的心性绵柔,必定不会认死理钻死角,也是我现下真正明白了阿清的心意了,他是舍不下你的!薪薪,你必不会在意口头上应承的情意的了,阿清也不会说那些话,不过他有这份心为你学着好好相处!”
陆母说着有转头看着窗外,顿了顿才往下说了,语调和缓温婉,“薪薪,有这份心,你难道还要怀疑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