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暴雨还是不期而至,不是为别的,大概就是为了勾起程伟男的情思。她窝在床上傻傻地想。
暴雨入注,车灯刺眼,臂膀坚实,身材黄金,脸型最佳……
那夜,那雨,那人……
一遍,一遍,一遍……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她无法确定,这个该死的词,她在书上看到过不一次,在电视剧里听到过不一次,可在她心里还没有消磨融化过。
林思南,多么性感的名字。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一个名字,一个手机号,这就是简约而不简单了。
点击,发射,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不由自主地做出的。
“哪位?”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更有穿透力。
“您找谁?”
“您”,多么地和蔼可亲。
“请说话。”
多么温文尔雅。
“喂,哪位?请说话。”
着急,声音都这么性感。
嘟,嘟……
这算不算骚扰电话,她暗自窃笑着,见不到人,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一声炸雷响过,手机跌落,她头一歪睡去。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伴,尤其是在看过了那么多的背叛,总是不安只好强悍,谁谋杀了我的浪漫……”
黄小琥把程伟男从甜蜜的梦中叫醒,她不用看手机,就知道是郝心情。
贪早的公鸡,勤快地叫人心烦,她曾不止一次地这样嘲讽郝心情。可郝心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充当勤快地公鸡,催她离开一生都不想离开的暖床。
“哥们,你烦不烦呀?上高中时,老妈拼命地催我起床,大学毕业,老妈不催了,你却来了。”
“有人在身边唠叨,才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
“如果这样,我宁愿和幸福保持距离,只和床亲密接触。好啦,好啦,又有什么最高指示?”
“我搜到了一家报社的招聘信息,专职专业,去试试……”
“你去探雷吧,我要修正。”
“哥们,别气馁呀,我们不是说过嘛,只要勇敢地坚持下去,总有一方天地属于我们。”
“那是就业指导老师说的,不是我的说,我抱着啃老终生的决心不改了,你自己勇敢地找下去吧,没什么新鲜事,就别再打扰我了。”她说着,把郝心情后面的话关在手机之外了。
她挂了电话,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毕竟郝心情是为了自己好,人总要就业的,啃老一生只是气话。
她来到窗前,撩起窗帘的一角,看见郝心情正转身走去,手里还拿着东西,那是两个煎饼,两杯豆奶。
唉!她叹了口气,那是她爱吃的,但总是吃就腻了。
早饭,她还是没逃出煎饼和豆浆去。
“老妈,怎么还吃这个呀?”
“煎饼是你爱吃的,豆浆是每天必喝的,对身体绝对有好处的,可以健体固齿。”老妈依旧说得那样平淡,就像面对一个病人,带着职业性的谆谆教导。
她还是吃了,吃得没滋没味,只当完成一堂必修课。自从大学毕业,她就这样了,真正的食不甘味。
“中午,我要值班,自己买点吃的。”妈妈走时,还是淡淡地一句。
妈妈没问她,今天去不去找工作。大学毕业后,老妈只是对她的就业说过一句话,慢慢来,别想得太高。
她觉得妈妈就是这点好,很能把握说话的分寸,就像高中时,妈妈从没问过她的学习成绩。
这是她毕业后,第一天一个人憋在家里,窝在床上。
无奈,无聊,渐渐的,这两个词笼罩了整个空间,让她心神不定,辗转反侧。
她翻身时,看到了那张简约而不简单的名片,就是你了,不是恶作剧,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哪位?”
中气十足的男中音。
“请说话。”
她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也不能说。
“你是谁?怎么不说话?”
她想象着他生气的样子,一定是剑眉颦蹙,嘴角微聚,绝对一种冷峻的性感美感。
“你这可是第二次无端拨打我的手机了,如果再不说话,我就报警,告你骚扰。”
她没想到这些,这下闹大了,还没找到工作,就弄个案底,前途更加暗淡了。
“我——”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她感觉到从手机里传过来的气场,让她无法躲避。
“我,那天,那场雨……”她有些语无伦次。
“那天,那场雨,什么意思?请说明白些。”
“前晚,那,那个文科生……”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到。
“文科生?”林思南停了一会儿,说,“想起来了,是你呀,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适?”
“啊——”她不知所云。
“你稍等,我把手边的工作交代一下,就过去。”
嘟嘟,手机挂了。
他刚才说什么?这就过来?她的大脑有些断片,她还是希望林思南来的,那样,她又可以看到她的男神了。
他真的会来吗?真的来了,我怎么说?不会的,他又没碰到我,这种情况,躲还躲不迭,怎么还会上门来给自己找晦气?
她认为自己预测得顺理成章。当林思南的手机号闪现时,她毫不犹豫地接了,她想,交代一下工作,工作无法交代,就过不来了。过来,只是一种善意的搪塞,他不会来的。接通了也无妨,多听听他的声音也不错。
“在家吗?”
“在。”
“我在你单元门口。”
“什么?”
“我在你楼下,你能自己下来吗?我接你到医院看看。”
“啊?”
“很严重,下不了楼吗?你说住几楼几室,我上去接你。”
“不,不用。”
“那你自己下来吧。”
“我,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她在窗前已经看到了那个黄金比例的身影,打手机的姿势都那么迷人。
“别不好意思,你既然打电话给我,一定有问题的。既然,你不方便下来,我就上楼接你吧。”
她看到林思南进了单元门,她没想到碰到这么较真的人,忙不迭地说:“我自己能下去,你在楼下等着吧。”
挂了电话,她忙开了,洗脸,整理头发,找最合适的衣服,她要把那晚的惨像彻底改变过来。
什么是身轻如燕,什么叫健步如飞,她下楼时,就是这样。
她奔到单元门口时,才想到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受伤了,怎么跑得这么快?她赶紧改正姿势,走出单元门时,已经是一瘸一拐了。这有损形象,但又是必须的。
“你好,文科生吗?”林思南问。
“嗯。”她嗯了一声,心想,一眼就看出来了,看来我打扮得再好和暴雨浇洗过后的惨像没什么区别。
“去哪家医院?”林思南问得直截了当。
“不用了,我真的没什么。”她感觉到从没有过的紧张,这也许就是恋爱的前兆吧。
“我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你住在第一医院家属院,我们就去第一医院吧。”
“不,不能去第一医院。”她的回答是本能性的,确实不能去第一医院,妈妈就在第一医院,那里的很多医生认得她,即使妈妈看不到,也有人告知的。自己去了医院,还是跟着一个这样帅呆的男神,自己毫发无损的事不穿帮,妈妈也得审查几天。
“那就去中医院吧,我的同学在那里,查起来,方便一些。”
“真的——不用了。”她说话时,还在不失时机地看一眼男神,真的太完美了,要是再来点笑容,就更有滋味了。
“走吧。”林思南说着,扶住了她的手臂。
“谢谢。”她没有拒绝,干嘛要拒绝?这是他们真正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机会不能错过。
手指好纤细,手臂好有力,只是怎么没有电流传过,不是与有缘的人第一次接触会产生电流吗?她仔细感受了一下,的确没有电流感应。
双肩都这么性感,她坐在后座上,肆无忌惮地盯着林思南的后背。她抬头看到林思南正从后视镜里看她时,忙低下头,她能感觉到脸上的温度。
中医院,她第一次来,没第一医院大,完全中医的装潢,挺温馨的。
林思南径直把她扶进了骨科门诊。
“新任女友?”她刚坐下,医生就笑嘻嘻地对林思南说。
新人女友?也就是说,林思南已经有女朋友了,那自己就没机会了,程伟男的心有股往下坠的感觉。
“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那这就是第一任了?”
真是上天的安排,他还没女朋友,我就有可能做第一任,伟男,励志吧。
“别胡闹,我们不认识,我不小心,开车碰了她一下,来做检查。”林思南说。
“怪我了,对不住。”医生说着,转向她,“来躺在床上,检查一下。”
她心想,你可以接着胡说,我不在意的。
“你觉得哪里疼?”医生问。
“哪里也不疼。”她顺口说出。
“哪里也没事?”
“不,”她突然想到,哪里都没事,干嘛给人家打电话,她忙说,“觉得腿有点疼。”
“屈腿,这里疼吗?”
“有点。”
“这里呢?”
“有点。”
“这里?”
“有点疼。”
……
医生检查完了,看了林思南一眼,“要是两条腿各处都疼,就严重了,还是拍个片子吧。”
啊?还要拍片子,装得有点过了。她后悔不已,只顾着顺着医生说了。
缴费,拍片,回门诊,林思南都在搀扶着她。
她倒是很享受,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大伯大妈相互搀扶着遛弯的情景。要是他一直搀扶着到老多好。
医生看了看片子,又看了看她,然后把林思南叫了出去。她悄悄跟到了门口。
“老同学,你遇到碰瓷的了。”医生说。
“怎么会?”林思南说。
“按照她说的疼的部位,应该是双腿粉碎性骨折了,可她还能走路,她出去拍片子时,开始几步走得很好,看到我看她时,她的腿又瘸了。从片子来看,她一点事都没有,怎么不是碰瓷?”
“你不会是误诊吧?”
“怀疑我?”
“那倒不是,我觉得她应该不像这样的人,她是一天多后才打电话给我,而且一直不好意思说自己有事。”
“她的确没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慌里慌张回到座位上时,林思南和医生也走了进来。
是冷嘲热讽,还是大发雷霆,她等待着,不管是什么,她和他的姻缘也不可能开始了。
“他说稍微有点扭伤,静养几天就好了。”林思南的语气不带半点感情色情。
她分明地感受到了那种冷冰冰,不敢抬头,不敢回话,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她跟着林思南走出医院,就像犯了错的小孩。没了林思南的搀扶,她却走得步履蹒跚,她的腿不疼,心已经开始疼了。
她也试图解释,可她什么也没说,说什么?爱上他了,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和他见见面?荒唐得再荒唐不过了。一次错误在她的车祸,一次再简短不过的见面,她就倾情于他了,天大的笑话。
“到了。”
她被从胡思乱想中惊醒过来,才知道,已经到家了,林思南打开车门正等着她下去。她慌乱地从车里钻出来,逃似的往单元门里钻。
“等一下。”
那声音带着某种魔力,可以一下子把她定住。
“自己买点补品吧。”
她手里多了五张百元大钞,她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靠欺骗生活的假乞丐,被人丢下一枚嘲讽的钢蹦。
她必须把钱还回去,找回尊严,可林思南没给她机会,车绝尘而去,把她孤零零地丢在那里。
“林思南,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我不是碰瓷的。”她对着车离去的方向喊着。
很郁闷,她愤愤地往单元门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