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中午时，郝心情打来了电话，“有时间吗？中午一起吃饭。”
“有大把的时间，就是没大把的钱。”她又在耍赖，不是一次，可是很久没有了。
“那太好了，我正好相反。”手机在免提上，躺在床上的手机里传来郝心情清凉的声音，在她的记忆，郝心情对谁都不会含情脉脉。
“妈，别给我做了。”她走进厨房，对正在做饭的妈妈说。
“怎么啦？”妈妈放下手边的菜，看着她，眼里有几分担心。
“郝心情约我吃饭。”她赶紧说，她怕看到妈妈那样的眼神。
“是啊，去吧。”妈妈说着，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已切好的菜。
妈妈做了好几样菜，都是她爱吃的。她知道，今天不是妈妈休班的日子，妈妈还是留下来，陪她的。她躺在卧室里的时候，能听到妈妈时不时在门前停留，然后走过的声音。妈妈还在担心她。
“妈，给我留着点儿，我晚上回来吃。”她笑着说。
“嗯，留着。”妈妈笑了。
她跑到楼下的时候，听到妈妈的声音，“伟男。”
她抬起头，看到了探出头的妈妈。
“郝心情的外套。”
“扔下来吧。”
妈妈把衣服扔了下来。
衣服随风展开，飘悠悠地下落，她想躲，衣服反而罩在她头上了。
“没碰到吧？”上面传来妈妈急急地声音。
“没事。”她说，把衣服从头上拿下来。
衣服罩在头上，真暖和，她禁不住想。
大排档，熟悉，又很陌生了，她应该有段时间没来了。
郝心情说的不是这里，她却执意选了这里。
冬季的大排档很冷清，人们都窝进单间说暖暖的话去了，只有他们两个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她想寻找以前的感受，却没找到。
“谢谢你的衣服。”她把衣服递给郝心情。
“哥们，什么时候，知道对我说客气话了？”郝心情笑着接过去。
“姐们，不适应呀？我又恢复本来面目了？”她说出这个称呼，才意识到，有些生疏了，他们的确有段时间没在一起了。她依稀记得，自从走进林思南的世界，她就没和郝心情来过大排档，郝心情的微信也断了。
“好啊，我在等着接招。”郝心情笑得很灿烂。
她看着郝心情标志性的笑容，忽然发现，郝心情的装束也有些陌生了。
双排扣，米黄色的修身中长款大翻领加厚保暖呢大衣，黑色高领毛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
有男人味儿了，她弱弱地想。
“怎么啦？”郝心情发现了她在看他。
“没什么，”她一笑，说，“只是觉得很久没看到你了。”
“是我太忙了，无意间疏远了哥们。”郝心情笑着说。
“真的很忙吗？”程伟男看着郝心情。
“真的。”郝心情说得很认真。
“说吧，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程伟男依旧看着郝心情。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你偷偷地去见我妈……”
“这事，我已经坦白了，只是晚了那么一点。”
“还有，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快，那么清楚？昨天晚上，你怎么会跟上我？”程伟男嘟着嘴说。
“这个呀，我通晓《三十六计》，算出来的呗。”
“说实话。”
“实话就是……叶编那人，不是很错？”郝心情摸了一下圆润的耳朵。
“郝心情！你竟敢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她故作生气的样子。
“不是，我刊登了他的专访，他心存感激不是？我们通话时，你是我的同学，我顺便问问，他顺便说说而已。”
程伟男看着他不说话，看着他标志性的笑容。
“真的。”郝心情重复着。
“嗯，我信了。”程伟男点点头，低头去吃东西。
“哥们……”郝心情在喊她。
“什么？”她没有抬头，仍旧在慢慢吃东西。
“别委屈了自己。”郝心情说。
“知道。”她拿餐巾纸擦着手，但没抬头。
很长时间，郝心情没说话。她抬起头，看到郝心情正微笑着看着她。
“干嘛？”她侧脸看着郝心情。
“你吃东西的样子没以前好看了。”郝心情说。
“没有啊。”她大口嚼着，可感觉有些别扭。
“应该是这样的。”郝心情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夸张地大幅度嚼着。
“我的吃相没这么难看吧？”她仍旧侧脸看着郝心情。
郝心情停止夸张地嚼东西，看了程伟男一会儿，说：“我只是想说，不要过分委屈自己，即使你心甘情愿。”
“我说过了，我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唠叨？”她嘟着嘴说，“不对，你唠叨时，都是有原因的，这次为什么？”
“也没什么，我要做一次长途旅行，也许很长时间才能回来……”郝心情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
“好事呀，去哪里？”她问。
“A国。”
“A国？那里不是在打仗吗？”
“对呀，我就是去战场采访的。”
“战地记者？”程伟男一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急急地说，“你疯了？我们学过，战地记者是最危险的职业，死亡率最高。”
“没那么夸张，小心些，没事的。”
“你不能去！”
“总得有人要去的。”郝心情笑着说。
“别人怎么不去？”
“我们报社，男记者，就两个，那个，你见到过，他上有带病的母亲，右有娇妻，左有宠物狗，牵挂太多。”
“这叫什么理由？你呢，就没牵挂了？”
“他一个大男子汉，哭得像个小姑娘一样，我要是不答应，岂不是太残忍了？”
“他一个男人掉几点泪，你就垮了，那些女记者呢？是不是她们长得漂亮、性感，你怜香惜玉，人家还没说话，你就自告奋勇了？”
“有那么一点理由吧，我看不得别人哭。”郝心情还是带着标志性的笑容。
“郝心情，你不能去！”她用手指着郝心情，急得泪水都下来了。
“报社给了我几天假，做休整，我昨天才能出现在你那里，今天时间到了，我明天就走。”郝心情说。
“我说了，你不能去！”程伟男急得泪水流了下来。
“哥们，真的没事，你也知道，我学过《三十六计》，这下派上用场了，你祝福我才对，而不是用泪水给我送行。”郝心情把纸巾递给她。
“真的必须去吗？”她擦着眼睛，可泪水并不争气。
郝心情点点头，说：“陪我说说话吧，到了那里，就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了。”
程伟男坐下了，用了很多纸巾，才止住泪水。
郝心情说的，她们只谈大学。程伟男明白，大学生活对她们来说是最平淡，却是最美好的，他们不谈现在，是怕触及她的痛处，不谈未来，是未来更让她担心。
他们笑着，笑得肆无忌惮，她们大口嚼着，嚼得有些夸张。
该走了，他们已经注意到服务员的脸色，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了。
“明天去送你。”离开时，程伟男说。
“别，还是我回来时，去接我吧。”郝心情朝她挥挥手，笑着说。
她没再说话，朝郝心情挥挥手，看着郝心情上车走了。
她走到小区门口时，看到了妈妈。
“我买了点东西刚回来。”妈妈说。
她看到了，妈妈手里空空的，她拉起妈妈的手往小区里走。
妈妈的手很凉很凉，应该在外面站了很长时间。
她心里酸酸的，但没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