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后,程伟男在小吃店转悠了半晌,才选了份苦瓜排骨汤、两份小米饭和几个馒头拎着,往医院走。
她的陪护就是晚上陪着林思南吃饭,这是林思南说的。吃什么,她拿主意。
做个家庭主妇,还挺难的,她边走边想。
这次,擦脸,是林思南自己进行的。林思南擦完脸,看了桌子上的饭菜,又看了看程伟男。
“怎么,不想吃这些?”程伟男被林思南看得有些发窘。
“挺好的,一起吃吧。”林思南笑着说。
“你吃吧,我回家吃。”程伟男说。
“不是说好了嘛,陪着我吃饭?你看着,我吃不下。”林思南把筷子递向程伟男。
程伟男接过筷子时,听到了咔咔声,她不用去看,就知道,温紫寒来了。咔咔声,虽不再那么急促,但依旧尖锐刺耳。
“思南,吃……”温紫寒走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温情,但话未说完就停住了,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很夸张。
温紫寒看看桌子上的饭菜,又看了看程伟男,说:“思南,这怎么是你爱吃的呢?”她说着,就去端桌子上的饭菜。
“都是我亲自点的。”林思南边大口吃着边说。
“哦。”温紫寒瞅了程伟男一眼,慢慢把饭菜放下了。
“要不,你也吃吧?”林思南说。
“我还是吃这个吧。”温紫寒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个汉堡。
气氛有些诡异,没人说话,程伟男只听到一个声音很响。她突然发现,那是自己嘴巴吃东西发出的声音。
她抬起头,才发现,林思南和温紫寒都在看着她,脸上都带着一丝惊讶。
她赶紧低下头,闭上嘴巴,慢慢嚼那大口馒头。
她第一次觉得,吃饭也如此受罪。
程伟男是和温紫涵一起走出医院的。
温紫寒本想还逗留一会儿,却被林思南下了逐客令。林思南需要休息了。
俩人齐头并进,发出节奏不同,声响不同的咔咔声。鞋跟都在怄气,程伟男绝对不甘示弱。
“你以后不要送饭了。”温紫寒说着,可眼却直视着前方。
“送饭是协议上要求的,法定的。如果想不让我送,你找林思南把协议拿过来,撕了。”程伟男也是没拿正眼瞅温紫寒。
“我会要过来的,要过来之前,我提醒你,我可是思南的女朋友。”
“法定的?”
“我们是青梅竹马。”
“没看出来。”
“我们不是那种庸俗地大庭广众秀恩爱的男女朋友。”
“我没你那么高雅,我喜欢庸俗的。”
“你……”温紫寒又开始波涛胸涌了。
程伟男没给她机会,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穿高跟鞋就是不怎么样,地位上去了,速度降下来了,高跟鞋就是没有运动鞋舒服。
她没回家,跟妈妈打了招呼,就回到了杂志社。要想这个月不拿一千元喝西北风,她就必须努力,另外,她觉得有股动力催促着她这么做的。
她有杂志社的钥匙,却没派上用场,门没有上锁。
还有人和自己一样加班吗?她推开门走进去,走廊里的灯亮着,应该是有人的,可编辑室里没亮灯。
她来到编辑室门前,却停住了。编辑室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很响。
会是什么?贼?谁会到编辑室来偷东西,有的话,也是文贼。她壮了壮胆子,声音发颤地喊了句,“谁在里面?”
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乳牙吗?”布欣的声音。
“是我,师姐。”她这才放下心来。
编辑室里的灯亮了,走出来的不止布欣,还有孙敬曦。布欣的头发有些凌乱,而孙敬曦的脸上和脖子上有些红色的印记。
程伟男忽然意识了什么。
“师姐,你们……对不起,我……”她语无伦次,转身就想离开。
“别走呀,乳牙。”布欣一把拉住了她。
“我还有事……”她的眼睛不知看哪里好了。
“这个时候,到这里来了,还会有什么事?”布欣拉着她的手不放,说,“师姐,还没吃夜宵呢,一起去。”
“我吃过了。”她看了一眼孙敬曦说。
孙敬曦正擦红色的印记,太慌乱了,加上汗液,他已是脸、脖子上遍布红色了。
程伟男想笑,却没好意思。
“就当陪陪师姐啦。”布欣说话时,也看到了孙敬曦的窘相,扑哧笑了,说,“敬曦,你先回去吧。”
孙敬曦像得到获释的罪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
她最终还是没拗过布欣,跟布欣来到了华莱士。
这里的人不少,多数年龄相仿,很安静,没有大排档的喧闹,交流都那样平淡,一个眼神,一个掩嘴而笑。
依照布欣的性格,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可布欣好像是熟客。
“干嘛这么紧张?偷的又不是你。”布欣笑着低声对程伟男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程伟男问,在她心里,布欣和孙敬曦都不存在可能性。
“那天晚上。”
“哪天?”
“师太给你的接风宴,我们共同劝敬曦的那晚。”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喝多了,我和方尔蝶把他送到家,方尔蝶走了,我却去而复返……”
“师姐,你这叫趁火打劫。”程伟男笑着说。
“干嘛说得这么难听?应该是趁虚而入,他放下了,需要有人填充空间,对于这么一个钟情的人,我就适时适地填充了。”
“真的做了?”
“乳牙,想到哪儿去了?我可没那么下流,他喝多了,不记得晚上做了什么,非说,对我负责,我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让他负责到底了。”布欣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师姐,你这可有胁迫之嫌。”程伟男说。
“可后来,主动的是他,不是我。”布欣装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
程伟男被布欣逗笑了,说:“想起来了,你的改变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不说荤素搭配的笑话了,不随便大声说笑了。”
“嗯,你说得对,”布欣点点头,说,“为了爱的人改变一些,算不了什么,也就是说话的声音小一些,少点八卦,我的本性可没改变呀。”
布欣的话触动了程伟男敏感的神经。
为了爱,真的要改变吗?她在想。
“我们的乳牙是不是有心思了?”布欣凑了过来,洞察一切的样子。
“没有啊。”程伟男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别骗师姐,我可是阅人无数了,不说是情感专家,也是个半路出家了。人没心思时,就像你以前,满脸写着清纯,说话滔滔不绝,无所顾忌。不过,乳牙,你如果到现在还没真正意义地谈过恋爱应该算是人类中的大熊猫了。可从今天的状态来看,时不时地走神,对情爱的字眼特别敏感,该是走入情感的彷徨期了。”布欣摆出一副情感专家的样子。
“我是在认真听师姐你说话,哪里走神了?”程伟男解释道。
“师姐也有看错的时候?就算我看错了,我就接着给你传经授意吧。走出彷徨期,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了,两情相悦,脸上写的是幸福二字,说话滔滔不绝。一两天不见,魂就像被他牵走了。这个时期,如果出现意外就是孙敬曦以前的样子了,爱情走到了尽头,对一切都是木然,脸上刻着痛苦二字。如果走不出来,出现什么意外的都有,如果能从爱情的泥潭里艰难地爬出来,就一副起死回生大彻大悟的样子了。而敬曦呢,又被我重新拉进了我的泥潭,而且不再给他跑出来的机会。”布欣洋洋得意地说。
我真的进入彷徨期吗?程伟男心想,应该没有,因为还没人让她进入彷徨期,林思南吗?不可能,有,也只不过她的单相思。
走出华莱士时,程伟男看到了孙敬曦的身影。
孙敬曦竟一声不响地一直等在外面,等着布欣,就像个忠实的奴仆。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程伟男只能猜想,却从未感知过。
布欣挎住了孙敬曦的手臂,没回头,大声喊着,“不要犹豫,彷徨,抓住了,就不要松手。”
灯火阑珊里,程伟男看着布欣和孙敬曦的身影消失在人流里,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力量。
不要犹豫,不要彷徨,抓住了,就不要松手。
程伟男在编辑室审稿到深夜,这也是她毕业后,第一次在外面过夜。期间,她接到了妈妈几次电话,还有郝心情一条无关紧要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