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对酒精太过敏感了,程伟男喝得不多,也没躲过妈妈的审查。她没有狡辩,微微发热的脸自己都能感觉到。
“又和郝心情在一起吗?”
“嗯,她也喝了。”程伟男要找个垫背的。
“女孩子,不要喝酒。”妈妈淡淡地说。
程伟男点点头。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喝酒了,逃离妈妈的视线后,她就喝过。更确切地说,那只不过是品。她的一个室友喝酒比男生还要猛,猛得让她胆战心惊。
她不知道,酒精真的那么神奇,让人疯狂,疯狂地不顾一切。她也第一次知道,失恋那样可怕,如果毒药能麻痹脆弱的神经,失恋的室友也会喝下。
肮脏的呕吐物一扫室友的淑女气,和桥洞里席地而卧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她默默清理擦拭着,胃在犯呕,心在发紧。
她从没向妈妈说过这些,一直按照妈妈嘱咐的,做一个淑女,可她知道,自己做不了淑女。淑女太压抑,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医院刚来了个男孩。”妈妈突然转移了话题。
“是吗?”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学毕业了,也应该为自己的事想想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是妈妈第一次和她谈她感情的事。
高二时,星期天,她和同学去公园玩。去的多数是女生,只不过,她回来时,只有一个男同学同路,他们一起打的车,一起下的车。
那是妈妈第一次对她发脾气,看到妈妈几乎疯狂的一样,她有股陌生的感觉,这是一向温柔怯懦的妈妈吗?
妈妈在窗前,看到了她和那个男生。
那天,她几乎哭了一夜。她的解释在妈妈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她也没想到无关紧要的事会惹怒妈妈。
“男孩模样不错,人也很善良。”妈妈静静地看着她说。
“妈,我刚找到工作,还不想……”
她说得言不由衷,虽有妈妈的千叮咛万嘱咐,大一,她还是想有一次自己轰轰烈烈的恋爱,哪怕像那个室友一样,撕心裂肺,她愿意有一次。可直到大学毕业,她都没有见到哪个男生给她那种触电般的感觉。
“别的,我可以不管,婚姻的事,要听我的意见。”
程伟男无语了,不过,她的大脑中忽然闪过林思南俊朗的面孔。
夏季的晨曦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威力。虽有厚厚的窗帘挡着,可程伟男知道,已是天光大亮了。
应该起床了,可心中的励志不如身体的行动。妈妈喊时,她才不得不离开舒舒服服的单人床。
窗帘打开,阳光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
还是暴风骤雨的日子好,她伸了伸懒腰,心里想。
窗外吹进来的风暖哄哄的,只有带进来的芙蓉花香让人沁人心脾。
芙蓉树下是娇美的身影,飘逸的秀发上沾了几丝芙蓉花叶,她却浑然不觉,依旧蹲身摸索着捡拾飘落树下的芙蓉花。
“薛雁荷。”程伟男朝楼下招了招手。
薛雁荷抬起头,回之粲然一笑。
薛雁荷的塑料袋里已捡拾了不少的芙蓉花。每天捡拾飘落的芙蓉花,直到芙蓉树上所有的花都已飘零。在程伟男的记忆中,薛雁荷好像每年都是这样,从不改变。
它太弱小了,不能让它飘落了,再随风飘零,如果飘进臭水沟里,会脏了它一生的清香。
薛雁荷的话,总是带着诗意。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芙蓉花香味清奇,可用来做很好的花肥,泡过芙蓉花的水更适合浇花。这也是薛雁荷捡拾芙蓉花的另一个原因。
薛雁荷家的盆花确实艳美无比,似乎不仅沾了芙蓉花的清奇,更滋润了主人的才气。如果她的眼睛好好的,该会让多少男生倾慕?程伟男心里想。
“吃饭了。”妈妈又再催了。
没找到工作以前的好日子,已经荡然无存了。唉!她被自己的叹气声吓了一跳,自己什么变得多愁善感了?
编辑的工作就是按部就班,规整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怎么这么压抑呢?好像以前不这样,程伟男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些天都是这种怪怪的感觉。
“乳牙,有好稿子吗?”布欣低声凑过来问。
“不理想。”程伟男转过身去说,她和布欣四目相对时,忽然愣住了,直直地看着布欣。
“是不是我的妆没化好?”布欣低声问,随着拿出化妆镜照。
“不,很好的。”程伟男这才回过神来。她已经找到哪里不对了,布欣这些天没高声说过话,没有肆无忌惮地笑,没有来者不拒地和方尔蝶掐架,上班也没吃过零食。
她也好长时间没吃零食,没听到布欣的笑声了。这就是她感到压抑的原因。责任不在她,在布欣,布欣变了,变得比淑女更淑女了。
难道布欣出了什么事?她看了一眼布欣。
布欣还在对着化妆镜看。
急促点击鼠标的声音,是方尔蝶在销毁上班时间和男友聊天的证据。
程伟男知道,叶编来了。叶洪朗走进来时,布欣才把化妆镜放起来,被叶洪朗看了个满眼。
叶洪朗并没说什么,找个座坐下了。
她们和叶洪朗打了招呼,忙着审稿工作,更确切地说,这是做给叶洪朗看的。叶洪朗平常也就是到编辑室转上一圈,这种直接坐下来,监视的举动,有些异常。
山雨欲来风满楼?程伟男无法确定。
“都停一停。”叶洪朗终于说话了。
她们都把目光转向叶洪朗,等待着逐一挑毛病。
“有件事和大伙商量。”叶洪朗长长出了口气说。
“干嘛这么客气?有什么指示,叶编,你说话。”布欣说。
叶洪朗说:“刚才参加了一个会,……这不,前些天,谈到刊物销售低迷的事嘛,丁主任提了个扩大广告版面增加收入的建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怎么了?”方尔蝶说。
“有找上门来的,要在咱们刊物上做广告的。”叶洪朗说得很慢。
“那就做呗。”孙敬曦说。
“你们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
“干什么的?只要不违法,咱们来者不拒。”布欣说。
“看来,你们都同意做了?”
“这有什么?叶编,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做什么广告?”孙敬曦急不可耐。
“蒸馒头的,团团圆圆大馒头。”
“什么?蒸馒头的也做广告?”程伟男随口而出。
“叶编,你不会逗我们吧?我们是面向青年学生的青春刊物,广告位上有两个大大的馒头,我们可不是幽默杂志,调侃吧?”布欣说。
“我这不跟你们商量吗?你们可都同意的。”
“我们可没想到,馒头也做广告的,太俗了。”孙敬曦说。
“吃喝拉撒,青春期也离不了呀。”叶洪朗显然在强词夺理。
“照叶编的意思,下一个月,做马桶的找上门来,我们就把马桶放到刊物上去?”布欣说。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销售部的丁主任的意思。”
“我们又不是一期杂志,上半月该A版出刊了,怎么不让温紫寒在A版上做广告?”方尔蝶愤愤不平地说。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温紫寒在我们杂志社的地位,她不做,丁主任也没办法,就往我身上推,还说是主编的主意。”叶洪朗说着,低下头,捂住了嘴。
“叶编,你别这样呀,我们做,还不行吗?丢人又不只是我们B版。”方尔蝶赶紧说。
“是啊,叶编,这个广告,我们接了。”其他人都纷纷说。
“谢谢大伙,体谅我。”叶洪朗还是低着头说,“晚上,在金九美食酒店谈具体的合作办法,对方是个女的,我想尔蝶、布欣和程伟男有个人跟我去,说起话来方便。”
“叶编,我这个月的好稿特别多,我晚上还得审稿。”叶洪朗话音还未落,方尔蝶那里就说了。
“我谈了个男朋友,这次,我是认真的……”布欣低下头,像个腼腆的小女孩说,“叶编,我知道,你是个顾家的好丈夫……”
“好了,好了,希望你真的是认真的,”叶洪朗打断了布欣的话,“小程,你跟我去吧。”
“我?”程伟男很无奈。
“我们知道,方尔蝶和布欣都是被男朋友缠着,据我所知,小程还没有男朋友。”
“我是没男朋友,”程伟男弱弱地说,“可我……和同学说好了,一起吃个饭,这个城市,我就这么一个同学,这次还是……我出钱……”
她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像这个年龄没谈过恋爱,还没男朋友的,就算另类了,叶编,你不提这事成吗?
“郝心情是吧?叫上他,都是对方出钱,等于你请客了。小程,就算叶编……”叶洪朗说着,又捂住了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乳牙,你看把叶编难为的,就去吧。”布欣替叶洪朗帮场。
“叶编,我去。”程伟男无可奈何地说。
“那太好了,就这样定了。”叶洪朗说着,站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去了。
在座的人互望了一眼。
“我们上当了。”孙敬曦说。
“苦肉计呀。”布欣哭丧着脸说。
“啊?”程伟男这才明白过来,叶编为了成事,什么招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