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了医院门口,医院门内白色的灯光从背后照射过来,让梁诗槐的影子在台阶上拉出长长一道影子。
许一心推开车门,喊了一声“梁诗槐”,三步并作两步踏着台阶向梁诗槐奔去。
梁诗槐看着她的动作和神情情不自禁地张开了手臂,就在她离他还有两三个台阶几乎下一秒就会扑到他的怀时,许一心腿一软,身子向后倾,后面紧跟着的英墨玮急忙接住,才没让她往后栽下去。
“许一心。”
“一心。”
两个男人焦急地呼唤紧闭双眼的许一心。
梁诗槐反应快,抱起许一心就往医院跑,一边跑一边问后面的英墨玮:“到底出什么事了?”
英墨玮也不答话,只是沉着脸。
许一心被颠簸醒了,在梁诗槐耳边迷糊地说:“我没事,就是断了两顿饭。”
梁诗槐把许一心送进了自己的医师单间,给她拿了点吃的,正准备关上门,这才发现英墨玮站在门口没走,于是走出去:“别担心,她只是饿了。”
可是他的安慰似乎没有起作用,英墨玮用一种郑重的语气低声说:“你明天给许一心安排身体检查,她可能苯胺中毒,做一个全身精密检查。还有,万一……查出什么,治疗费用我全部负担。明天我会联系你。”
梁诗槐愕然地看着英墨玮,不明白他说的话。
“梁诗槐,你的方便面放哪了?”屋里传来许一心的声音。
英墨玮把车开进自家的院子,他关掉引擎,坐在车里没有动。
今夜没有月光,空气很潮湿,院子里的照明灯罩着一圈光晕。城市的喧嚣即将入眠,除了院子角落的一只蝈蝈幸灾乐祸地在聒噪。
英墨玮双手搭在真皮方向盘上,将头抵在方向盘的喇叭按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英明骏的声音:“墨玮,怎么不进来?”
英墨玮蓦然抬头,发现父亲站在院子里,看来今晚他没在河湾花园陪程岚芝。
英墨玮随着父亲走进客厅,看见茶几上有一个蛋糕盒。
“巧巧一定要等你回来点蜡烛吃蛋糕,等累了就回隔壁林家去睡了。”
英墨玮点点头算作回答,他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盯着那只蛋糕盒发愣。
“帮一心的父亲找到她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
英明骏端来了一碗绿豆汤放在英墨玮面前的茶几上,他注意到儿子的情绪低落,这个时候要问个明白是不太可能的,因此,他不再说话,往楼上自己的卧室走去。走了一半,他想了想回头说:“那绿豆汤是你妈熬的,她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英墨玮在父亲关上卧室的门后,犹豫了片刻,端起来桌上的绿豆汤。
小时候,自己最爱吃母亲做的绿豆汤,绿豆汤不能用沸水煮,而是要小火慢慢熬上几个小时才会有绿豆的清香和醇浓。他喝了一口,冰凉甜爽的液体顺着喉咙慢慢渗透五脏六肺,他这一天来一直迟钝麻木的感觉器官似乎被激活了,一种酸痛感向上冲,随后,眼泪夺眶而出,伴着男人压抑的抽泣。
英明骏并没有睡,他靠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儿子的哭声虽然抑郁低沉,但是他听得十分真切,而且一直持续了很久。
这一晚,英氏父子俩都失眠了。
《我恨我的妈妈》
参赛者:许一心
我问过我的很多同学爱不爱他们的妈妈,所有的人给我肯定的回答。
只有我不是。
我知道我很另类,因为我恨我的妈妈。
妈妈说我在她还没准备好迎接我的时候就急着出世,所以到现在她都没能调整好她的心态。可是我想,又不是我强烈要求来到这个世界,是她自己没有做好规划,怎能怪我?
妈妈做事过于精益求精,力求完美,我的出现让她乱了阵脚,使她不能有条不紊地安排人生。我想,这只能怪妈妈对自己太苛刻,怎能怪我?
我恨我的妈妈。
我恨妈妈过于注重外表整洁,每天上班前都要在穿衣镜前耽误时间以致送我上学迟到。所以我会在前一晚偷偷把她的外衣掸掉灰尘,把鞋子刷得格外干净。
我恨妈妈除了和爸爸吵架,平时对外人倒是和颜悦色。不过,如果遇到有人欺负弱者,她会立即冲上前指责,不管那人是膀粗腰圆的壮汉还是尖厉刻薄的泼妇。所以,每到这种时候,我会抢在妈妈的前面挺身而出,和那些欺凌弱小的坏人对着干。因为我是个孩子,周围的人往往会帮我。
别人的妈妈都为自家的孩子护短,我的妈妈却只看我的缺点。她对自己太考究,所以对我过于严苛。我做得好,她从不夸我,做得不好,她会哀怨地看我。我害怕她看我的目光,所以总是耿耿于怀。虽然一天里没有一点小惊险我就会觉得这一天白过了,虽然每天背书本做习题让我觉得自己像革命志士在受刑,可是,为了不让妈妈认为我是她的负担,我尽可能做到不惹事生非,认真上进,努力不做全年级品学最差的学生。
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能做得好一些,成为比较完美的女儿,到那个时候,妈妈也许会调整好心态,迎接我的到来。
也许,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会恨我的妈妈了。
吃饱喝足后,许一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都是我不好,是我连哄带骗逼小小的。小小她太想看《天鹅湖》了,而且她从来都没去过省会宁市,我就说服她顶替我去。反正那么多学校那么多学生,不会有人注意。再说,谁也不会想到夏令营也会有人冒名顶替。可是小小胆子小,就是不愿意。我说我最不喜欢看《天鹅湖》这样的悲剧,已经知道白天鹅最终落得一死还有什么看头,即便去,中途我一定会溜出去逛夫子街夜市。”
许一心接过梁诗槐递给她的纸巾,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小小多善良啊,立刻就中了我的圈套,她怕我浪费这个好机会,不得已就同意代替我去了,而我在她的宿舍里躲了三天没有回家。”
梁诗槐接过她手中用过的纸巾,然后又抽出两张新的递给许一心。
“我把外婆给我买的一条连衣裙和我的生日礼物那个蓝发卡借给了小小,小小很高兴呢,那天我送她上了去宁市的长途汽车。没想到我这是把她送进了鬼门关……怪我啊,都是我不好……”
许一心进入了新一轮的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