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墨玮的右腿卡住了一个三角结构的支架中,左手抓着一根横梁,身子有一半也是悬空的。
这个可恶的女人,总是出尔反尔,给他惹这么多麻烦,这种危险时刻话还这么多!
他很想呵斥她闭嘴,但是此刻自己喉咙里哪怕发出一个字都会让自己泄气松手。此时,他的注意力在腿部,因为钩住支架的右腿受力越来越小,渐渐松脱出那个三角结构。
许一心感觉身子在往下沉,她看到英墨玮钩住钢轨的腿正在渐渐滑脱,他的身体几乎马上就要完全悬空,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和她一起坠落。
“放手,快放手!”她焦急地说,“我们两个不能都死了,为了巧巧,必须有一个人活着,你放手!”
这个蠢女人,一会儿一个主意!
英墨玮咬紧牙关一边让腿部死死卡住,一边紧紧抓住许一心的手,他的右腿已经渐渐失去知觉。
“你快放手,巧巧归你了,彻底归你了!……我输了,我输得心服口服,所以你现在放手!……我死心了,我真的死心了。……让我去死,英墨玮,你快放手!”
腿部在一点点脱离钢轨的卡箍,腿骨与钢的摩擦几乎让英墨玮昏厥。可是,许一心歇斯底里的喊叫更激发了他的斗志,想死,没门儿,我不会让你死的!
就在他即将随着许一心的重力一起滑脱的瞬间,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了许一心的手,同时英墨玮的腰部被另一个人死死抱住,逐渐地,他和许一心被一点一点拽了回来。
得救了!
他松了一口气。
升降车已经调整好了角度,平台上的人接住了许一心,他们把许一心稳稳地放在平台上。
英墨玮也在帮助下终于下到了升降级的平台上,他滑坐在平台地面,心有余悸。
“你快放手,疼死我了!”
英墨玮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抓着许一心的手没有松开过。
许一心用力挣脱了英墨玮,她抬起手对着英墨玮扇了一个巴掌:“你这个疯子,万一我们两个都掉下去巧巧就既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了,那时候她该怎么办!”
“哎,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打老公,你老公这么死命救你,你忍心吗?”平台上接应的警察看不过去了。
英墨玮强忍着手臂的疼痛,对脸上那一记耳光反而无动于衷,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许一心。
许一心还要说什么,可是她忽然觉得英墨玮的眼神很怪,有一种极其温和的物质在传播着某种信息。她的心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从那里发散出一片酥麻的涟漪,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突然呼吸急促起来,把脸别了过去。
“你还真好脾气,被老婆打了也不恼。”警察又说了一句。
许一心下到地面,看到小英抱着巧巧站在警戒线外的人群里,刘创拎着一只密码箱站在她的边上。
魏巍躺在一个担架上。
许一心走到担架边:“她怎么了?”
“一下来就晕倒了。”
“她是血癌患者,应该马上送她去医院。”
“救护车马上就到。”
警察走过来:“你是孩子的妈妈?是这个女人拐骗了你的孩子?她想带着你的孩子轻生?”
许一心忙说:“不是,不是,她没拐骗。”
“大家都说看见她站在上面拉着孩子往下跳。”
“是这样的,那个人是个……”
英墨玮挪着艰难的步子走过来对小英和刘创说:“小英,你先带巧巧回家,她好像很困。回去后什么也别说。阿创,你送小英回去。”
“英总,这个箱子怎么办?”
“没用了,我原以为是绑架,你放回原来的地方。”
刘创点点头,和抱着巧巧的小英走了。
这时,救护车也开进场里,接走了魏巍。
英墨玮在附近的台阶上坐下,看着不远处许一心正在向警察绘声绘色地描述事件的经过。
“……她是我的朋友,对,孩子认识她,所以,……对,是个事故,她身体不好,神志不清,所以才会自己去开按钮,对……,好的,对不起……我替她向你们道歉……”
警戒线撤掉了,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警察们上了各自的警车,分头离开了现场。
许一心环顾四周,发现英墨玮坐在一个台阶上。
“巧巧呢?”
“我让阿创和小英送她先回家了。”
许一心点点头:“警察说日后还会联系我们问一些情况。你就说你认识那个女人,她叫魏巍。她得了很严重的病,很可怜,我们帮她打个掩护。”
英墨玮不作声,表示默许。
许一心看着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英墨玮:“完事儿了,你还呆这儿干什么?”
“我怕你遇到麻烦。”
“麻烦?我能遇到什么麻烦!”许一心莫名其妙。
蠢女人,刚刚那么大一个麻烦她扭脸就忘了!
“你不走?那我先走了。”
许一心转身想走,但是她觉得英墨玮的状态很奇怪,转身仔细打量他,这一看,看出了问题,英墨玮黑色牛仔裤的裤腿上分明映出更深的颜色,那是血!
“你受伤了!”许一心查看英墨玮的右腿,大腿内侧有一个很大的口子,明显是被锋利的物体划的。
许一心急忙凑近检查,英墨玮抽了一口冷气,他的右胳膊被许一心撞了一下。
“胳膊怎么了?”
“脱臼了。”
“你用脱臼的胳膊抓住我的?”
“那是脱臼前。”英墨玮咬牙忍着疼,不想解释。因为就在刚才许一心被救下后,一旦感到安全她就大力甩开他的手,当时他正精疲力竭,胳膊已经麻木,一不留神就被她弄脱了臼。
“我带你去医院!”许一心果断地说。
她把英墨玮扶到他的车前,英墨玮用左手从裤兜掏出了钥匙递给她。
“干,干什么?”
“我开不了车,你开。”
“……我?!”许一心愕然地看着那个铁家伙,似乎不认识这个东西叫汽车一样。
英墨玮已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艰难地坐了进去。
许一心一咬牙一跺脚,坐进了驾驶室。
她拨通了梁诗槐的手机:“梁诗槐,英墨玮受伤了,右手脱臼,右腿被金属割了很深一个口子,我做了简单的止血措施,但是好像还在渗血。他的状态很不好,我觉得他好像快死了。我们二十分钟左右到,你派人在门口接应。”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都不忘咒我死!英墨玮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英墨玮?”梁诗槐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快准备,我挂了。”
许一心烦躁地挂了电话,她看着面前复杂的仪器板和那个方向盘,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启动开关。
梁诗槐一边吩咐着急救室护士准备接人,一边回味着刚才许一心的电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左转,打转向灯,右并线,快速道上现在没车,赶紧并线,不对,先打转向灯……
许一心集中精力看着路况,心里像背口诀似地指导着自己手脚的动作,她的头上已经满是汗滴,呼吸越来越急促。
英墨玮紧闭着眼睛,忍着车子震动带来的手臂的剧烈疼痛,但是他感觉出身边人的异样,睁眼转头看许一心。
这时车内的免提通话功能启动了:“英墨玮,许一心在你边上吗?”
“在。”
“她不接手机。”
“她在开车。”
“谁在开车?!”
“许一心。”
梁诗槐切断电话立即向医院门口奔去,他焦急伸脖向大街上看。
终于,英墨玮的那辆新款卡宴驶入了医院大门,稳稳地停在了急救栋的门口。
梁诗槐打开驾驶室的门:“一心,你怎么样?”
英墨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这个痴心的男人,伤员可是我啊!
他转头看许一心的侧脸,吓了一跳。许一心泪流满面,浑身抖成了筛子。
“怎么回事?”他吃惊地问。
“那次车祸后她就患了开车恐惧症,连坐车都受不了,不要说开车了。”梁诗槐一边说一边抚着许一心,“一心,没事了,到医院了,一切都结束了。”
几个护士七手八脚把英墨玮扶出车子,扶上了轮椅。英墨玮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梁诗槐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掰开许一心紧握方向盘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