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心愣了一下,但是立即又津津有味地继续嚼着嘴里的面包,她吃东西时的好心情是不太会被人打扰的。
英墨玮并没有因此罢休,他还是没有抬头,冷冷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跷着二郎腿?”
许一心这才发现,刚才等早餐的时候,自己不自觉地将手交叉在胸前,腿也搭在一起,在英墨玮面前作出了一个防卫的动作。就连吃饭的时候她的腿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来自己在英墨玮面前就从来没敢放松过。
她轻轻放下跷着的腿,若无其事地喝牛奶。
“你的粗陋,没有教养,为什么行之居然视而不见?”
许一心终于停了下来,要不是林行之让她和英墨玮一起等他,她绝对不会在享受美食的时候面对英墨玮,真的是倒胃口。好在已经填饱了肚子,她擦了擦嘴,开始接招。
“英少,麻烦你不要处处跟我作对,你犯得着像个大电灯泡似天天杵在面前让人闹心吗?”
“你不要太自作多情,我是不放心行之。”
“我是要抢他还是要绑他?你干脆把我举报给警察叔叔得了。”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这样做。”
“英少,有句话叫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行之完美无瑕,你就不用担心他了。倒是你自己要检点一些,否则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倒霉事!”
“你不用拐弯抹角骂人,小心把自己给骂了。怪不得你的父亲不愿认你,你的母亲不想见你,你就是只恶心的苍蝇!”
许一心意识到自己刚才用词不当,但是她更注意英墨玮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行之去见我妈妈了?”
英墨玮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你这种女人根本不配让行之低三下四地求你母亲见你。”
“他们在什么地方见面?你带我去。”许一心急切地说。
英墨玮鄙夷地看了她一样没有作声。
“我不想让行之为我去求我妈。”
英墨玮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把报纸扔在餐桌上离开。他走了几步,回头对正在低头想招的许一心说:“你到底走不走?”
许一心和英墨玮驾车赶到私立贵族学校的时候,他们正好看到林行之和许一心的母亲齐彩莹站在校门口交谈。许一心突然感到腿沉甸甸,下不了车。
远远望去,齐彩莹的手里抱着一个男孩,那个孩子显然很重,让她腰背形成一个极度的曲线。她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穿着一件制服式的灰色上衣,俨然一个保姆的打扮,已经不再是许一心记忆中总是在意自己的形象,每天打扮得干净漂亮的母亲的印象。
她突然好羡慕那个被抱着的男孩,她小时候常常幻想着妈妈能够抱着她入睡。自打她懂事起,她就不记得母亲曾经抱过她了。
她从小就知道母亲不喜欢她,无论她怎样在母亲面前表现出乖孩子的样子,母亲从来都不会像其他母亲一样亲她抱她。
长大后她明白,自己永远是阻挡在母亲命运中的绊脚石。母亲亲口对她说过要不是未婚先有子,她当初是不会和她父亲结婚的。
母亲恨她,起初是因为那个还未成形就死去的弟弟,后来是因为那个教授。
初二的时候一直关系紧张的父母终于离了婚,各自出远门打工,外婆独自抚养许一心。不久,外婆病重,父母都没有寄钱来,许一心只好在一个周末坐长途汽车到杭州找妈妈要学费和医药费。
当时妈妈在杭州的一个美院教授家当保姆,许一心的出现让齐彩莹大吃一惊,因为,那个丧偶多年的教授已经打算和齐彩莹结婚,齐彩莹隐瞒了自己的婚史,而老教授的儿女之所以同意这桩婚事也是因为齐彩莹没有后代,不会威胁到遗产继承问题。
事情败露,齐彩莹被扫地出门。她回到老家,冲着没有要到一分钱的许一心发火。最后她拿走了那只外婆珍爱的瓷瓶说是要送给教授,但是最终也没能挽回她和教授的婚事。
晚风吹拂,许一心浓密的发丝也飘逸起来。这一天她一直情绪高亢,她不想让林行之看出她的失望。终于说完了她大二时候的趣事,她安静下来,和林行之两人并肩站在饭店房间的凉台上面对大海。
林行之说:“宝贝,如果伤心,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
许一心愣了一下,随后听话地将头轻轻靠在林行之的肩膀上:“对不起,行之,是因为我不是个好女儿,不是我的父母都不给你面子。”
林行之抚摸着她的长发:“傻瓜,你怎么反过来安慰我?我现在知道了,并不是每个家庭的父母都像我的父母一样对他们的孩子。一心,我会永远呵护你,我要让你每天身边都包围着满满的爱。”
许一心看着大海,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虽然缺失父母的亲情,但是她得到了林行之的爱。
这时房间的电话响,林行之去接电话。
“有一个齐彩莹女士要找许一心小姐。”
林行之放下电话露出了欣慰的笑。
英墨玮坐在海滩边的一个安静的木亭子里,看着月光下海面波影浮动。
早上他破天荒动了恻隐之心,在贵族学校门口没有催促面露难色的许一心下车,而是和她一起坐在车里一直等到无功而返的林行之上了车。
因为英墨玮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那年,他7岁,母亲不辞而别。最后,父亲接到了母亲从香港打来的电话。放下电话后,父亲告诉他,他和母亲离婚了。
他不理解,他不接受。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挽留母亲,他绝食了整整3天。
无论父亲和行之的父母如何劝说,甚至强迫灌他喝汤,请来医生给他挂营养液,他都有办法把汤吐掉,把针头拔掉。他的倔强让大人们束手无策。
第四天他奄奄一息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父亲将听筒递到他的耳边。
“小玮……”
终于,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小玮,听爸爸的话,让医生给你打吊针,赶紧吃饭,不要绝食。”
“妈妈……,我想你,我要你回来……”
“小玮,不要犯倔,妈妈和爸爸已经完了,是我的错,小玮,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我不管,我只想你回来……”
“孩子,我不能。”
母亲终究没有回来。
7岁的墨玮懵懂记住了母亲哽咽而凄凉的话:“是妈不好,妈本来就配不上你爸,我们为了能在一起迁就对方,可是久了就累了。小玮,别学我,不要为情所困……”。
起初,母亲的话是无法理解的,然而多年来反刍回味经历世事,他逐渐明了,世界上最难以掌控的就是感情。
如同离婚后一直孑然一身,热衷于赚钱、并购、上市、再赚钱、再并购,逐渐把公司发展成了庞大的英氏集团的父亲英明骏说的那句话“女人心难把握,事业嘛,只要功夫到了自然有回报”,英明骏对那些向他这个腰缠万贯的老男人投怀送抱的女人总是无动于衷。
英墨玮也同他老爸一样,女人走马灯似地在他身边出现或消失,他只是身处风月,心不在焉。
可他不能原谅那个让他对母爱绝望的女人,发誓永远也不再见她。所以,当他看到许一心犹豫不决的神情,忽然产生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决定不赶她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