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墨玮坚持了两天没有去医院,而是埋头把公司堆积如山的事务处理了一大半。但是,此刻,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前高高一堆文件,脑子想着别的,又开始消极怠工了。
英墨玮这两天在公司的表现,让何启桐稍稍有了喘气的机会。最近老板虽然身在公司,却心不在焉,连续多日不理朝政,各部门的高管纷纷向他抱怨,他知道英墨玮是为了什么,所以抵制了来自各方的压力,为愁容满面的老板艰难地支撑住保护伞,可是渐渐地他也快招架不住了。好在这两天英墨玮发奋图强,连续召开了几个部门的会议,把悬而未决的三个项目也定下了初步方针。
何启桐拿着一个文件进到办公室,就发现英墨玮的神情又有些不对劲。
“英总,这是财务部的报表,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有几个款项需要你签字。”
英墨玮回过神来,看都没看就在文件上签了字,他信任何启桐,知道不需要操心。
“许小姐好点没有?”
这个阿桐,哪壶不开提哪壶,英墨玮翻了翻眼睛没有回答。
何启桐知道自打许一心生了病,老板就是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原以为英墨玮和许一心是死对头,可是现在看来,结论应该是“冤家路窄”。
“我爸妈总是问我许小姐的情况,都想去看她。”
“医院不让,许一心也不想让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她,很严重吗?能治好吗?”
“一定能治好,她不可以死!”
英墨玮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出了怪异,他看了看表情好像被什么惊艳到了的助理,忽然有些无地自容了。
“我去医院。”他说着,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西装,指着桌上的那堆文件:“这些,你能处理的都处理了,处理不了的,等我晚上回来处理。”
被老板的话雷倒的何启桐缓过劲儿,看着急匆匆出门的英墨玮唉声叹气:“我处理不了才拿给你的。”他看了看那堆文件犯愁,老板不会是又要熬夜吧。
英墨玮在医院的大厅看到了在那里徘徊的齐彩莹,他想绕开她走,但是,想了想又折了回去。
“您是许一心的母亲?”
齐彩莹看着眼前气场强大的男人有些疑惑:“你是……”
“我是林行之的弟弟,您是来看许一心的?”
齐彩莹庆幸终于找到个说得上话的人了,她打梁诗槐的电话没人接,找人问了才知道他在做手术,她自己去了特别护理部又被前台的护士挡了出来,正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居然来了一个救星。
她急忙点头:“我是来看你嫂子的,你能带我去吗?”
英墨玮对“嫂子”两个字感到十分刺耳,又不能反驳,只道:“许一心不愿意见人。”
“我知道,一心的爸爸跟我说了。我是陪主人家的女儿来宁市考艺校的,出来不了多久,我就想看她一眼就走。我以前打电话问过梁医生,可是他老说让我放心,也不肯说一心的病到底怎么样,我想还是自己来看看。”
英墨玮想起那次海南酒店的花园里听到的那段对话,这对关系闹僵的母女如果能和好,或许对许一心的病有好处,她现在更需要亲人的慰藉,他想了想对她说:“我带你去。”
许一心看着天花板,心神不宁。
这个英魔头怎么好几天都不来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我又不是林依之,他怎么会因为我病入膏肓就顺着我?我是不是过于矫情了?
如果换位思考,我的死对头英墨玮快死了,我会怎么样?我会突然对他良心发现吗?不,我会幸灾乐祸!……,但是他要是真死了呢?
许一心翻了个身,心中涌起莫名的惆怅,那天在缆车上的情景再次回放。
他死命拉住她,紧紧不放手,她在慌乱中看到让她永远难忘的表情。他仿佛是一个死士,拼死保护他唯一的珍宝,如果她最终从他的手中滑落,他一定会和她一起落下同归于尽!许一心被他的表情所震慑,心中弥漫无限绝望,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喊“放手,快放手!”
可是,他没有放手,他一直紧紧抓着她,紧紧地……
许一心又翻了一个身。
还有,她得救后疯子般地给了他那一记耳光,而他看她的那一瞬眼神……。从来的冷寂和锋锐消失殆尽,柔情如春泉暗涌浅淡却清冽,她被那清澈的柔光一击,顿时胸中酸胀,苏麻的感觉荡起了莫名的涟漪,一直拍打到面颊直至耳畔。
这种感觉陌生而奇妙,没有来由,无从解释。
她把被子裹住了头。
还有更早以前,她一直不愿想起的那个晚上,他的吻让她身体颤抖并滚烫着直至快要化了,那种感觉只此一回,再也不曾体验,即便是林行之……
许一心将身子越缩越紧,仿佛要把那些感觉回味几遍,充分渗透全身心。
忽然,她把被子蹬开,将身子伸展开,翻身仰面朝天,看着天花板。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想这些!英墨玮是个什么东西,我和他水火不容,他是我的死敌啊!唉,肚子里没货,连意志都不坚定了!
正当许一心摸着瘪瘪的肚子时,她的死敌推门进来了。
她突然红晕上脸,赶紧把头扭开了。
英墨玮见到了许一心,几天来忐忑的神思陡然松缓,心里的纠结也烟消云散。
他保持一贯的面无表情,把爱马仕纸袋里的三个方盒拿出来放在许一心面前:“这是巧巧给你挑的。”
许一心打开盒子,看着里面丝织围巾不知所以:“我要丝巾干什么?”
“可以做头巾。”
许一心明白了,摸了摸头上那顶棒球帽,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你妈妈来了,你想见她吗?”
许一心正在欣赏那条丝巾,手一松,丝巾落下了。
“她怎么会来?”许一心有些虚脱的感觉,她看到英墨玮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掩饰着自己的异样,自嘲地说:“我知道了,因为我快死了,所以她来看我最后一眼。”
这个女人,就是死鸭子嘴硬。
英墨玮扬了扬眉问:“她在护理部前台,我要不要带她进来?”
妈妈来了,原来她还是在乎我的。想到这里,许一心的眼眶一热,低下头看着落在被子上的那条丝巾。
片刻之后,她下了决心,也不避讳英墨玮,把头上的帽子揭下,露出她的光头,她拿起那条丝巾在头上比划。
英墨玮知道她此刻心情复杂,也不多说,默默地看着她比划了半天也没把丝巾裹好。他走到床边,拿过丝巾,回忆着当时林依之的头巾模样,慢慢替她裹起来。柔软的丝巾在英墨玮的手中滑顺无比,滑顺得把他心中的柔软牵动起来。许一心也在他轻柔的动作中,渐渐平静了情绪,她顺从地任他摆弄,房间里出奇地安静。
终于裹好了头巾,英墨玮退后一步,欣赏他的作品。
许一心摸了摸没有肉的脸,问:“我的样子很吓人吗?”
“见你妈怕什么?”
许一心点点头:“你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