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的身形在屋顶上纵跃,他一个踏步腾空,鸟瞰狐王府邸的方位,丁看到凤先等人正在与化形暴走的九尾狐王周旋。
场中,丁凤先不断召出“血刃”,向狐王投掷,在它雪白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同时,九马、武斗和井藏诸人从旁掠阵,每逢丁凤先涉险,便同时出击,扰乱狐王的动作,为丁凤先争取喘息的时间。而射术精湛的西屏,则伏在不远处的屋顶,用一架大弩瞄准狐王,一旦扣动扳机,便射出一支四尺余长的弩矢,这既是掩护,又是杀招,每每都能击退狐王的攻势,将它压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每射出一矢,西屏的肩肘便会突然向后一抖,足见这弩的威力,然而她眉宇之中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默地填上一发弩矢,校准机械,然后继续瞄准。
——他们并不想要狐王的性命,而是把它当做了自己的玩物。
唐方双目寒光一闪,半空中沉身急落,双足飞踏,再次起身之时,人已掠到西屏身后三丈处。两指一弹,气刃已经凝成。
前一瞬还在瞄准状态的西屏,两只细长眼睛陡然一睁,她当即放弃了沉重的大弩,身子顺着屋檐快速翻转,看似要掉落屋顶,双脚却及时勾着了一片屋瓦,轻柔的身子一振,便似一只飞雀,弹回到屋顶之上,这时,她的手中已多了两把制式相同的弓弩,两根食指一扣,左右各十枚弩矢同时暴射而出,将前面的唐方罩在其中。
唐方岂会被区区的弓弩击中?他将头低下,左手一翻,大紫伞挡在他的身前,二十枚弩矢尽数射在伞面上,只是在上面留下一圈圈的纹漾,便失去了劲道,朝屋檐落下。不等弩矢落到瓦片上,唐方的伞就重新举起,那道气刃也同时飙射而出。
然而气刃却射了个空,西屏挺拔的身形已不见了,只有那架大弩还留在屋顶上。唐方两颗红眸稍稍一动,身体侧让,几乎是同时,一梭弩矢从他的胸前掠了过去,“叮叮当当”全都钉进了瓦片中。原来,西屏凭借着过人的身法,每扣动一下扳机,便会迅速地转移方位,等到她站定时,就已经干净利落地完成装填,再次向唐方发起新一轮的连射了。西屏身轻如燕,落地无声,闪跃之中没有一丝规律可循,她操作起双手弩又是那么的行云流水,射击方位无比刁钻老练,纵是唐方,也只能做到弩矢不沾身,却始终捉拿不到这位飘忽不定的弩手。
这时,与狐王周旋的几人已经注意到唐方的出现,井藏提着斩马刀火速杀来。突然,唐方一个踏足过猛,脚下的屋瓦塌了一片,整个人掉进下面的屋子里去了。正落脚到一根树枝上的西屏看见了这一幕,双弩垂下,眼睛眯起,似乎是一阵小小的得意。忽听井藏高声吒道:“走啊!”西屏猛然意识到,自己停在这棵树上虽然才短短的几个眨眼,却已经足以令对手锁定自己了!
就这一个闪念,西屏的额上已经凝出了一滴汗水。她马上飞身离开树枝,眼睛却似不经意地发现,在一座屋舍下方,唐方赫然倚伞而立,一只手捏了个法诀,那张雪白的面容上,两颗赭红色的眸子正冷冷地凝视着自己。西屏的这一眼望去,只觉得时间竟是停滞住了,她看到风自南方来,吹动树叶离开枝头,也吹拂起唐方的白发;她还看到唐方身后的水缸里水纹漾起,一只木瓢在水面上悠然地旋转……
三道气刃骤然出现在西屏的周身不足一丈处,若不是刃面上反射出的粼粼光亮,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气刃以西屏为中心,飞速靠拢,要将她瞬间绞杀在半空之中!
只听“噗”地一声,血水喷涌——是西屏已经化作气刃下的一片血肉了吗?
非但不是如此,反而是唐方吐出了一口血,血水洒落了一地!同时,他仿佛胸口遭受了一记重拳,向后倒退而去,双指纵是按在地上,也不能止住退势。终于后背撞到一棵树干上,哀鸣一声,摔坐在地上,那两根捏法诀的手指,已经是血肉模糊。
“怎么……”
唐方惨白的脸上,猩红的血水触目惊心,煞是吓人。他吃力地抬起头,看见刚才气刃交汇的地方,西屏正安然躺在一个乌袍男子的怀中,那男子凭空而立,正在俯视着自己。在他们的身后,乌云像是铺开卷轴一般,迅速地笼罩而来,将天日完全遮蔽住了。
那乌袍男子飘然而来,将西屏轻轻地放落到屋顶上。西屏仰视着他,眼中又是害怕,又是敬慕,她低声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太令我失望了。”
这句话本是他淡然所语,却似滚滚乌云中的炸雷,在场中所有人的脑中响彻。西屏、九马、武斗、井藏全是一脸愕然,就连一直是一副恣睢之态的丁凤先也是愁容布面。城中河附近,正在引水肆虐狐市的水殿突然止了道法,哀叹一口气,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坐骑水猞猁,那头妖神耳朵耷拉,也露出一副愁苦表情;一间酒肆里头,薛承在苦笑一声,把手中的酒盏一倾,纵步而出。
这时,远处的九尾狐王爆发出一阵狂吼,阵阵音波将丁凤先等人震得接连后退。狐王正要飞扑而来,却又被斜刺里冲出来的水猞猁拦住了去路。狐王九尾狂甩,两只前爪扬起,往水猞猁的脑袋拍去,水殿手中法诀急捏,水猞猁水一样的身体中,迅速分化出无数的小猞猁,原本庞大的身形就如土崩瓦解了一般。而那些小猞猁,一个个只有手臂般大小,发出微弱的叫喊,全都攀上狐王的皮毛,密密麻麻地压在它的身上,竟将狐王困得不得动弹。
狐王的独目中闪耀着仇恨的火焰,它虽然被压制住了,口中仍在不断地嚎叫着:“乌巢!乌巢!乌巢!”
“乌巢大人。”
七个紫袍人跪倒在地,同时呼道。
那位高高在上、被称为“乌巢”的男人并没有理会这干人的意思,他俯视着唐方,宽大的袖子缓慢地抬起,身后的乌云竟然如沸水般翻滚起来,里面包藏的闪电忽隐忽现,似是无数跃跃欲试的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