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见宋雪意睡下,拿出十双盈香履放在椅子上,轻手轻脚踱出门。
他要去城外的暗市,准备前往大漠的物资,打算第二天再回来补觉。筑基后的修士不需通过睡眠补充精力,他只是习惯在非闭关时期,让自己过得像个凡人懒散罢了。
大叔一走,屋里一下静了,月华映入窗纱,洒了一地清丝,夜又静又凉,只剩宋雪意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吱嘎,宋雪意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撩开帐幔,侧耳细听,没有其他动静,便走下床。
光脚踩地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敲碎了静谧。
她走到桌前,借着月光掌起灯,从怀里掏出两本书,正是方才从大叔那领的《阵法拾遗》《俗论百药》,希望从中寻到转机。
她翻开《百药》,履着字迹,手到眼过一目十行地读起来,不一会,薄薄一册翻过大半。
书内容不少,写了一堆,不是世俗人家瞧病镇痛各种方子,就是修士如何利用坊间寻得见的草药炼丹轻身。
果然找不到凡人对付修士的伎两么。宋雪意意料到会有这种失望,可哪能甘心呢。挨揍不能还手,也得想办法给他添添堵。
宋雪意手眼不停,继续翻找,忽然她目光一顿,咦?脸上不由眉色舒缓。
情急草,据书云,此物三叶含一蕊,晨开花暮凋零,其根厚肥。多生于山林苔藓丛生之地。丹药加之可催速药效。切不可晨开之际取蕊碎根,其液所触者皆毒,触之三日内必奔豚下痢不止,修士亦不能免。
就是它了?宋雪意认真地将书上所画情急草模样记在脑子,将书页一折,以便对比,又继续翻看下去。
情急草虽能小创修士,却不是即时应战的有效攻击,毒液入侵体内生效也需时间,这头药水泼出去,那头猛击过来,毒没生效她先身陨了可不是好玩的。
不一会《百药》翻完,除了情急草再没其他发现,看来,这情急草她势必要去寻了。
宋雪意又打开《阵法拾遗》,相比《百药》,这本阵法艰深得多,大概是著书修士心得随记之类的东西,字、画、批注扬扬散散,啃得她头大。
书一页一页翻过,月光一寸一寸退去,云掩华月,夜将尽,日初起。
宋雪意打了个哈欠,伸手抻腰,走到窗前,开窗望天,柔柔的鱼肚白提醒她该出发寻情急草了。
从自芳华至玄丘山旁脉最少也要一个时辰脚程,情急草是否生长于此尚不清楚,再考虑到山林恐有妖兽出没,事不宜迟。
她忙收起书,穿上外衫推门便去。
宋雪意走后约莫半个时辰大叔回房,不见宋雪意的人影,大叔颇纳闷,这丫头在干嘛,这么卖力。
两个时辰后。
宋雪意已在永夜般的密林中探寻了一个时辰,她手持断枝,一行一行地寻到半山腰上。
为免迷失,每走出十丈,她便扔下一片在山脚处采的杂草叶,用杂草散发出的气味标记来路。
杂草名豚嗅草,是山脚边随处可见的杂草,而作用甚妙,折断后发出浓烈气味,不光可以隐去她身上的人类气味,一定程度避免妖兽攻击,又可以轻盈地藏在草丛,标记路线。
这法子,常人是不屑于用的,谁愿意一身屎臭呢?而宋雪意却完全没有这种困扰,她可没有那么多既要免费又要舒适的奢侈要求。
她提腿再往纵深快步走去,下意识地回望一眼来路,分侧而立的树木枝叶仿若伸头一并,一道道门关上一般陷入幽谧。
她不由背脊一凉,挥挥手驱散莫名其妙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而诡秘的声音传来,一下子电穿她的身体般,她浑身激灵得顿住,妖兽?守山兽?
妖兽打不过,守山兽没有灵石付,简直无解。
她屏住呼吸,站定不动,耳朵仔细探听周遭的响动。这时拔腿狂奔才是下下策,那只会更快的暴露自己。
时间一息一息钝重地流逝,宋雪意憋得潮热,汗顺着背脊粘透衣背。
没有丝毫动静再传出,那诡秘的一声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这没有使宋雪意感到如释重负,似乎某种未知的邪恶戏耍般地窥伺着她。
宋雪意有点恼火,可时间由不得她感慨多想,山谷早已褪去墨色转为灰白,怕是卯时将至,她忙挥散那声音带来的烦扰。
此时,一丝涓涓流水的声响自右上方传来,宋雪意便顺着水脉寻上去,苔藓丛生方有情急草生长的条件。
三尺宽的山泉玉带潺潺自上而下,她沿泉左侧一步一步往上探查,山流冲刷出大小不一的圆滑石块,石块四周苔藓丛生。
宋雪意一块一块仔细看过,就是不见情急草。再一抬头,忽然,面前一块形状奇异的丈高大石截断宋雪意的去路,大石成凸字形横卧。
此时,那沉闷而诡秘的声音又忽地飘进耳朵,前后交加惹得宋雪意一阵烦。
她懒得绕开大石,退后两步观察一下,便毫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跃上树干,双脚交缠一蹭一蹭往上攀爬,眼神也不松懈地丈量树干与石面的距离。
待她爬到与石面齐平,眼神随意一扫,石块缝隙处,三片碧叶正微微舒展,所含白蕊娇羞才露头似的探出来。
情急草!
宋雪意双腿紧紧勒住树干,空出手从怀里掏出《百药》,翻到折页处仔细辨认对比。
就是它了!确认无误,宋雪意把书往怀里一塞,满脸掩不住喜意,深吸一口气,爬上距离石面最近那根颤悠悠的树枝,双腿缠住树枝,身体倒挂,伸长手去够情急草。
道道日光穿越层层枝叶,恰有一缕,洒落在情急草蕊上,花蕊得了召唤般,细蕊悠地一卷,翩然绽放。
时机刚好,唰地一声,手落根起,缝隙处只余一洼空洞。
咦?好轻。几乎没有实感,宋雪意右手置于眼前一看。
啥?情急草呢?
竟然没有!
她又回望石缝,空洞也嘲讽般地回望她。
宋雪意死盯着自己的右手,张张合合,一头雾水,随即立刻惊觉,有人跟她抢情急草!
她快速移回树枝粗壮处正起身,四下环望。
只见一名身着水底银星儒衫少年,漆黑双目略带点恼地望着宋雪意。少年十八九岁模样,黑发卷傲,雪肤剑眉。
宋雪意心想你还不乐意了,好不容易快要到手的情急草被你轻而易举抢走,我还没瞪你呢,想着,气不打一处来地斜眼瞪回去。
谁知,男子剑眉一蹙,右手食指一弹,施法急奔宋雪意而去。
宋雪意见少年二话不说攻过来,攻势又狠又急,哪里躲得了,下意识闭上眼睛,唰唰唰,三下子打在身上。
咦?不疼,不痒,她眼睛张开眨了眨,甚是费解。
“还不把豚嗅草都扔了?怨蟾就是被它气味勾过来的。”少年开口道。
原来少年一下子施了三个水柔术,把宋雪意洗了个透亮。
人家是嫌她臭。
被洗蒙了的宋雪意忘了质问,反而求教起来。“声音闷闷的那个东西就是怨蟾?因为豚嗅草才一直跟着我?”
“嗯,它的卵就产在豚嗅草生长的水洼周围。被你带着到处走,不跟你跟谁。况且,这怨蟾,有怨必报,你…”
话还未完,宋雪意立即将身上所余豚嗅草尽数抛下。
突然,林间窜出一道黑影,圆球似的身形在半空画出一道弧,正是那形貌丑陋的灰绿怨蟾,滑腻的长舌自它口中弹出,卷起宋雪意抛下的豚嗅草,利落地吞入腹中。
怨蟾的长舌擦着宋雪意的手滑向地面,交汇之际,怨蟾浑浊双目瞥了一眼宋雪意,噗地朝宋雪意吐出一大滩粘液。
宋雪意没防备,被喷了一脸正着,只听哇地一声,整个人一下子从树上了摔下来,看的人都替她疼。
谁知她一轱辘爬起来,跟头把式地奔到山泉处,把头往水里一摁,拼命冲洗起来。
就算摔瘸了也不能恶心死呀,天吶,被一只蛤蟆吐了一口大粘痰,万一弄出什么后遗症,怎么理直气壮活下去啊!
从山泉水里拔出脑袋,睁开眼重见这个世界,宋雪意大松口气,但那种滑腻感扔残存在她脸上。该不会……
念头才起,宋雪意已经顶着浸湿的脑袋,三步并两步走到水衫少年跟前,沮丧道,“前辈,我脸怎么了?”
少年赶在宋雪意近身前,快速施了一个金镜术。让她自己看。
宋雪意忙不迭地左瞧瞧右看看,脸还是那张脸,稍稍放下心,刚要继续追问,却看少年翻手将手中所握情急草收入储物袋。
宋雪意见这情形急了,“慢着!”
“怎么?”少年挑挑眉毛,他要干嘛,还轮得到她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