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就在方诏手掌才要掴到宋雪意时,一股强大的气波轰地一声在授道台上炸开,所有人都被震倒在地,方诏那一巴掌随之挥空,杵在地上,方才骚乱的二人也被震趴在地。
笼罩授道台上空的这团巨大气波,渐渐凝成一柄数丈许的泛白巨剑,巨剑才略一成形,便朝授道台上急冲过去,气波簇拥着巨剑,在空中拖出一道道风旋。
此时授道台上隐约透出一个檀色身影,巨剑气势汹汹地朝他激射过去,看得人不由捏汗。
令人吃惊的是,巨剑划破檀影的瞬间,却倐地消失的悄无踪迹,好似融进了檀袍人的体内般。
看清来人,众人相继起身,有的满脸讶色,有的见怪不乱,稳了稳心神便同声道,“见过月行师叔。”
此人正是问鼎堂下的结丹真人,秦月行。
他负手立于台上,面素而凉,目有星暖,唇无温光,他环视众人,淡然道:“私斗的去执事堂领罚。”说着单手一点,将凤眼少年和高壮少年二人拎了出来。二人乖乖往执事堂去认罚。
秦月行又对众人道:“无人制止私斗,反而看起热闹,摔你们一下且当罚了。可有心里不服的?”
宋雪意一听笑了,能别一本正经说笑话么,谁敢呀。
秦月行见众人不语,继续又道,“谁知道我方才使的招数?不妨说说看。”
“师叔方才用的是剑真分形之剑气。”一名负剑少女道。
秦月行点点头,“不错。今日就讲讲这剑真分形吧。我认为从何种剑法起步并不重要,将剑法磨练至纯熟化境也不是最重要。关键的是,剑修需要超脱于剑法之上,悟出自己的剑真。手中无剑,心意为剑,这剑意,乃是剑真分形的第一步。意聚为气,气指剑生,剑气则是第二步。化气为形,化身幻灵,乃是剑真分形的最高境界——剑灵。剑灵甚至可以说是剑修的身外化身。那么,如何……”
秦月行出来的阵势着实让宋雪意惊叹了下,可没多一会就听烦了,也理解了李紫缘为何不喜剑修,板着脸讲概念,实在没意思。
她收回心思,瞅瞅身旁立着的方诏。
方诏察觉她的目光,回瞪她一眼,“有种一会儿别走!”不是秦月行在,他立刻撕烂她那张嘴!
宋雪意往口中放入一粒神还丹,“当然不走,我得好好看着你呀。”
看你是怎么死的,她在心中补充后半句。
此时若有人望过来,能看到的景象也只是宋雪意死盯着方诏,她眉间浮起的玄青珠,旁人是瞧不见的。
宋雪意打开袖中藏着的聚蛊鼎,将阿大阿小扯出来,驱使他们透明的魂影悬浮在方诏身前。
授道台下众炼气弟子在宋雪意眼中,都成了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盛放白绿蓝红黄灵气的一幅幅骨架。
她还是打算再给方诏一次机会的,“诏诏师兄,其实我们没必要弄成这样的。”
方诏不屑地嗤笑道,“讨饶也晚了,你爹娘就没教过你管住自己那张贱嘴?”
“若你知道谋害我的黑手是谁,说出来就当你将功折罪。”宋雪意完全没听进他的嗤笑似的,脑中频频闪过方诏撒腿逃命,和痛苦求饶的恶心样。
“自不量力!这话下辈子也轮不到你说!”方诏气儿不打一处来,好狂妄的丫头!“管好你那张贱嘴!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雪意摊摊手,冲他也冲自己,“太遗憾了,诏诏师兄,下辈子要记得,临死前少说话。”
第一次亲手杀人,于宋雪意并非是轻而易举的决定,她给了他原谅他的理由和机会,而方诏毫无悔意,仗势欺人的连番羞辱,无异于压断了她最后一丝宽容!
他甚至没有跟她说过一句抱歉!她堕入蛇口那刻的绝望与不甘,区区灵石怎么赎得尽!
压抑已久的愤怒点燃了宋雪意的杀意,她眉间的玄青珠上血丝飞转,汹汹杀意一股脑地涌向阿大阿小。
二蛊咻地化成寸高小人,沿口顺耳飞速钻进方诏体内。刹那间,方诏便被钉死在原地似的,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嘴张的老大却吸不进一丝空气,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手不由自主地在胸前乱抓,脑袋空荡荡的,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宋雪意眼见着寸蛊在方诏体内激走翻腾,大口大口地吞噬他全身上下黄红白交杂的三色灵气。
而就在寸蛊吃尽他丹田最后一抹灵气之际,一缕若有还无的气,自方诏头顶梵孔飘逸而出,隐约看出个人形,与方诏一同模样,正是他的元神!
寸蛊一见,一冲而上,激窜出口,互不相让地将方诏元神扯成两半,一吞入腹。
失了元神的方诏肉身充气般越鼓越大,涨得肉皮蹬蹬作响,砰地一声肝胆俱裂,炸碎成肉末,溅了周围几人一身惊心血红。
众人被如此死法惊呆了,眼睁睁望着那一摊血骨架,吓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好一会过去,被溅满血末的几个女修才发出阵阵惊叫哭喊。
在场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在问同一个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竟毫无预兆地,转眼只剩一副血泊碎骨?
方诏血肉横飞、骨架涨断的整个过程,不仅惊恐了他人,连宋雪意自己也感到意外。
她未料到游蛊竟如此爆烈!
但她没慌,只是呆了片刻,仇恨的释放让她平静。而此刻这份平静,太令人生疑了。
但宋雪意丝毫没有假装惊乱的意思,甚至不擦一下脸上溅满的血。因为她的目的,不仅仅是报仇而已。
人群那端,授道台上的秦月行,平素那张木然脸上也掩不住诧异。他并不是没有发现方诏的异样,炼气弟子境界不稳,灵气纷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等他发现元神出窍正欲飞身救人时,元神却凭空消失了!
他扫视众人,想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扭身惊呼的少女,嘴巴张张合合的少年,一名血骨旁站着的少女,掩袖吞了一粒什么,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突然间,一个少年跳出来指着宋雪意的鼻子,“就是她干的!她杀了方师兄!”
显然,发现宋雪意异样的不止秦月行而已。
少年的指控有如平地惊雷,在场所有人目光唰地聚焦在宋雪意身上。
却见宋雪意不慌不忙以袖拭脸,“这位师兄可见我动手了?”
“你刚才威胁方师兄,说下辈子死前少说话!然后突然就…突然就…”少年回想起那残虐的一幕,说不下去了。
二人一来一往话语间,秦月行才发现宋雪意就是那个被李紫缘领上极真的凡人丫头,正诧异着,却见她对少年的指控置若罔闻般,俯身往血骨堆里一抓。
“慢着!”他高喝一声,手朝血骨处快速一抓,将方诏的本命牌抓在手里。
宋雪意循声望去,起身道,“月行师叔,这本命牌不会作假。到底是谁下的毒手,烦请师叔让这位师兄亲眼看看。”
她声音不大,似银针掉地,却在每个人心里轻轻地戳了一下。
这副被指控了还淡然应对的模样,太可疑了!
而此刻宋雪意,虽然在眉间笑下看不清每个人的面孔,但她看得到每个人的骨架都以不同姿势扭向她,显然是在审视怀疑她。
这情形正中宋雪意下怀,将矛头指向自己固然不是上上策,蹈光养晦的道理,她也不是不懂。
可她想夹起尾巴做人,也得这群人放过她啊!一个个当她没人仰仗好欺负,不亮点本事出来震慑一下,岂不总要被人骑在头上?!
她没工夫跟他们玩兵来将挡,死,才是最有力的威慑。
秦月行没说话,掏出极真令牌传音给蓬云阁,随后一步跨入人群,在血骨旁站定,扔下几块灵石,圈住那滩血骨,拉起一道隔绝窥视的禁制。
“蓬云阁的人带了元神灯来前,一个都不许走。”秦月行发话道。
此言一出,在场人纷乱起来,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明明惊恐才平,谁干的找谁,关他们什么事啊。
宋雪意则一刻不停地运转眉间笑,给阿大阿小下了如遇攻击即刻反击的命令。
出气要紧,命更要紧,谁知谋害她那幕后黑手,会不会借着为方诏报仇的名义,直冲上来。
她又掩袖往嘴里扔了一粒神还丹。
这更让一直留意她行动的秦月行起疑,他以灵力透视,目光锁定在宋雪意右手衣袖,似乎发现了什么,宋雪意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