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侧首盯着上了马车的女子,手掌紧握,那半块玉珏在手心清凉润滑。原来她就是公主,原来她是那个他救过的她。
燕舍、燕舍,是了如自己一样,她是燕国舍弃的皇女,而他秦离,则是秦国出离的皇子,他们竟是如此相像。
想完这些,秦离冷眼看了一眼红衣公子,开口道“钟沉,等过些时日我们也该回归故乡了。”
突然听见公子的这句话,钟沉有点吃惊,疑惑道:“什么时候,公子为何?”
秦离低首看了一眼钟沉,再抬首对上对面街上的秦国使臣,悠悠道:“你家父说的对,有些东西是需要去争取得,我让的太久了,清和节赴完沐兄的约后,我们就回属地。”
钟沉听完此话,激动道:“是,公子。”
原来他身边的人,是如此的期待自己回归。秦离仰首望了一眼天空,燕国的天空如此清明,那么秦国的呢。
枉涵陪着身受重伤的姚使臣等齐国人回驿馆,木袁扶着何振峰坐进了马车里,回去何家。
姜玥儿也早早坐进了自家的轿子里离去,坐在轿子里面的姜玥儿心头生出一种隐隐的不安,但年小的她以为自己是在替自己的好友和哥哥担心,也就没有在意心头的那点慌乱。
街道上官走人散,百姓在街角或茶楼上张望,见无事,都有一番没有看够的悻悻然。大街上重又恢复之前的井然。
秦国使臣梁大人看着被人架走的何振峰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这周皇后选的人也不过如此了,看来陛下让他注意燕国局势,并不是陛下杞人忧天啊。
这燕国正如陛下所言,在他们不易察觉的时候改变着,还有那齐国,也不是很太平啊,看来齐王病危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看来这世道也太平不了多久了,不知那一个小小的燕国七公主将怎样可乱天下,不知秦王这次又将下一步什么样的妙棋。
梁大人再看一眼远远离去的齐国人,和那已然望不到身影的公主车驾,微微一笑带着手下向远处走去。
这场闹剧的当事人也许不知,天下那场惊天动地的血雨腥风之乱,起始于自己的一场醉饮轻狂。若是多年后回首,将会是如何地愕然。
正真是:驸马醉酒吐真言,口出狂言骂嚣张。天下风云一朝变,天下何人记卿狂!
乐清坐在快速行驶的马车里,听着马蹄敲击地面的哒哒声,那声音好像是从自己的心里传出来的一般,嘚嘚的马蹄不是落在平邑的街道上,而是落在自己的心上,一下下,让自己心慌意乱。
退婚、退婚、七年前她成了可乱天下的公主,而和她有婚约的大齐太子不仅派人来‘退婚’,而且还放言天下:她是当今天下无人愿娶的祸国妖女!
如今她回来了,那可乱天下的骂名,那从世人口中出来的骂语,甚至当年羞辱她的大齐太子,统统这些她都可以不管不顾。可是她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她在乎,她在乎他的感受!
想到这里,乐清掀了纱幕想去看马车外的那个人,可是纱幕散去还有马车帘纱,影影倬倬,模模糊糊。可是她知道他就在那里,骑着马,紧随在她身畔。姜云长!
她只在乎他的感受,她只想知道他对自己的看法。可是她与他隔着这层朦胧,隔着不可言说的沉默,隔着不能跨越的曾经。
曾经她是齐国太子的新娘,她与他将隔着高山流水千里的距离,和那一纸薄薄的婚书。
如今她已不是那人的妻,婚书已经不再,可是她与他还是隔着这朦胧,不知对方的心意。
人生最过遥远的距离,不是我不在你身边,而是我们天涯咫尺,却不知相互爱恋的心意。
这一路她走的坎坷而痛苦,那么他呢?在自己离开的这几年,是否已经心有所属?
想着,想着,乐清觉得自己迷糊起来,好像这马车不是带自己回宫,而是将自己带离姜云长的身旁,这样一想,乐清更觉得心里慌乱起来。
“云长!”这一声压在自己心头几年的称呼,就在乐清迷乱间冲出了咽喉,轻逸唇间。
这一声如此激动,这一声如此迷离,这一声如此震撼。
红菱被这一声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唇,只留一双满含震惊的眼睛,盯着双眼迷离的乐清。
马车也被这一声惊得停了下来,只留三双不解满含诧异的眼睛,盯着静默下来的车厢。
“红菱,公主是不是不舒服,需要歇一歇?”还是姜云长最先反应过来,出口询问道,那一声‘云长’就像一个惊雷,在自己心中炸响,他很担心她,真的很担心!
红菱被姜云长的声音惊醒,看着乐清的神情,急切道:“是,是,公主她不舒服,姜少将军我们先歇歇吧!”
姜云长看一眼两个手下,神色间都没有什么异样,随放下心来道:“正好前面有个茶馆,就请公主先下来喝杯茶。”
“好。”红菱应了,小心的坐到乐清身旁,紧张的问道:“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乐清呆呆的看着红菱好一会,才回神,她是怎么了?看着红菱一脸紧张,乐清淡笑了一下道:“我没事,不要担心。”
“公主,是不是刚刚看到那个什么齐国太子气的?姜少将军说让我们下车去喝杯茶,公主也好消消气,这样回去才好。”红菱一脸担忧的说道。
乐清听了红菱的话,迟疑的问道:“我刚刚是不是喊了什么?”
“是!”红菱看了看乐清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公主刚刚很大声的喊了姜少将军的名字。”
乐清听到这个答案,心里突然像被雷击了一下,不知所措起来。她怎么能,她怎么这样失态。
红菱看着乐清阴晴不定的神色,宽慰道:“没事的公主,姜少将军以为公主是不舒服。他们不会乱想的,我们下车吧,不要让姜少将担心。”
乐清在红菱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低着头并没有看姜云长,走进了一旁的茶馆。
听了红菱的宽慰,乐清更觉得无措起来,在这无措中还有一点淡淡的失落。他难道没有想过原因吗,他难道并不在乎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一厢情愿的喜欢。
一杯清淡花茶端了上来,淡绿色的茶水间那朵渐渐盛开的雏菊,在乐清眼里模糊起来。清淡的茶水也在唇齿间开出一抹淡淡的苦涩,慢慢的溢满胸腔。
小坐了一会,乐清定了定神,离开了茶楼,向外面等候的马车行去。也许只有那红花泪落的燕宫,只有那黯淡无光的囚笼,才是孤身的自己该去的地方。
突然前行的身子被一股大力阻止,一只手紧紧的握在自己的肩头,一道清亮的少年的嗓音传来:“作为兄长,我想对你说,乐清,你要记住你是燕国的公主,就算曾被他们大齐太子侮蔑和羞辱,曾被天下人耻笑和辱骂,你也还是曾经那个美好的你。珍珠虽蒙尘,依然是珍珠,而你就是兄长我想要一辈子保护着、爱惜着的那颗掌上明珠,所以今后的路,不是你一个人在走,云长兄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你不要害怕,不要低看了自己。”
“嗯”乐清没有回头,她轻轻地点了下头算作答应,泪水模糊了视线。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他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听他一句话,她觉得曾经受过的那些委屈,曾经受过的那些非言都值得,因为原来她不是一个人。
红菱在乐清身边,一脸惊讶的看着姜云长,没想到一直木木的姜少将军,也能讲出这样一番话来。红菱心下称赞了姜云长一回,高兴的对乐清说道:“姜少将军讲的极是,公主,我们不要理会那什么太子,他就是轻狂的小人。你还有我,有少将军,有萍姐姐她们,所以你不要伤心了,好吗?”
红菱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乐清上了马车。
马蹄声又哒哒的响起,轻缓的叩击着平邑的街道。
不一会就到了二重宫门,乐清和姜云长简短告别后,带着红菱向燕宫深处走去。
乐清走在宫墙深处,对着红菱严肃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红菱心中知道今日诸事种种,皆是干系重大,任何一件扯出来都对公主不利。于是点点头答道:“是!”
乐清看红菱答得谨慎,知道她心里自知重量,于是不再说什么,两人快步朝着岚静宫疾步行去。
人才刚到华清阁,还没进门就见百灵一阵风吹了过来。“公主,你可回来了。”
知道百灵的脾性,乐清笑笑,问道:“怎么?今日我出宫有什么好玩的事。”
百灵看乐清不慎在意,急切道:“不是啦!今日陛下去莲香殿看了四公主,听说四公主病了。”
乐清淡淡的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带着红菱进了华清阁。
百灵一脸狐疑的看着乐清,这公主是怎么了,好像对皇帝去看四公主一点都不惊讶。这样想着,百灵也跟着进了大厅。
乐清接过明月泡好的茶喝了一口,淡淡的道:“百灵说父皇今日去见了四皇姐?”
明月看乐清没有恼怒的神色,小心的回到:“是,今日公主出门不久,陛下就来过,好像四公主这几日身子不好,陛下就撤了闭门思过的惩罚,公主,您看,您要不要去看望?”
乐清放下茶碗,看一眼屋外的天色道:“这天色也不早了,看人宜早不宜迟,而且今日本公主也有点乏了,就明日再去吧。”
明月听出乐清不想去之意,笑道:“今日不去也好,不然别人还以为您记挂着她呢!”
乐清抬眸盈盈一笑,缓声问道:“今日还有其他的事吗?”
“不曾听闻有什么其他的事。”明月低头回道。
乐清淡然道:“既然如此你们就散了吧,这里有红菱伺候就可以了。”说完这些乐清起身向着室内行去。
红菱低着头应了,跟着乐清进去了。
明月看着红菱的背影没有动,也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