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刁民居然要挟你来求我,真是该死。”邯郸在替凌娇芸解释,给她台阶下,有些牵强,旨在安慰自己稳住怒气,并不希望凌娇芸死,因为难民的安置事宜已经彻底触及了他的利益,也触及了东巴城中许多贵族的底线。隔墙有耳,东巴城的耳目众多,自己能让她出这个府,她却绝对回不了药堂的。
“不,是小女子的意思,并非这些难民的错,他们因为战争颠沛,难道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吗?”凌娇芸横眉冷对,谁说女子不如男,这女子此时撑起了难民们的天。
邯郸嘴角抽了抽,停下筷子,手一发力筷子竟折了,额上的青筋爆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你可知道那些难民流离有多少是因为我才造成的,他们逃难到东巴城我有多少个晚上都不能安寝,可如果不是我的慈悲,你以为他们能入城?怕是早暴尸荒野了。”
“抱歉,我有些激动了,凌姑娘见谅,等下次我再重新宴请你,这场晚宴就此散了吧,邯山,送客。”邯郸平复了情绪,淡淡地道,说着径直出去。
凌娇芸想继续讲些什么,管家邯山便已挡在凌娇芸面前,截断凌娇芸的去路,左手平放胸前,右手侧伸:“凌姑娘,请这边走。”
凌娇芸恨得一咬银牙,随着邯山出了邯府,凌娇芸又望了望荣华的邯府,心有不甘但又能如何?
东巴城北的贫民窟内,难民横七竖八地躺在青石板上,已经睡下,这里的环境确实差得很,几张残破的帐篷下挤满了病人,时不时传出一阵呻吟,蓬外恶臭袭来,是伤口感染的味道。凌娇芸从角落里取来药箱,脚步尽量轻,不会打扰到他们。可这些难民经历了城破家亡的境遇,睡眠都极浅,听到一丝风声自然就醒了,看到来者是凌娇芸,难民们愁云惨淡的脸浮起了笑容:“凌……”
凌娇芸玉指竖摆在红唇上,示意他们噤声,难民们望了眼背后帐篷下的病号,顺从地闭嘴,纷纷躺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凌娇芸寻着难民们身体相距的间隙进了帐篷,美目一凝,看到一人正纳纳地对自己傻笑,赫然是大个子,倒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卡卡突然发了高烧,恰巧凌大医师你又不在,只能让我这个半吊子来顶替了,不过还好没将学到的东西还给你,卡卡的烧总算是退了。”大个子无奈地耸肩,调侃道,可眉宇间有些许疲倦是掩盖不住的。
“那就好,那你休息会。”凌娇芸先是舒了口气,医者仁心,第一记挂的只有也只能是病人,这是她的职业操守。当她重新撇开医生的枷锁后,她首先看到的是大个子的疲态,不禁心疼。
凌娇芸拍了拍自己的腿让大个子躺上去,大个子不假思索,因为这对于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别人会觉得美人温润香艳,但大个子的单纯绝不会联想到这一茬,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还要加上个之一,他枕着凌娇芸的腿,凌娇芸还靠过他的肩呢!这真没什么,可若是让邯郸知道搞不好会吐血也说不定,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邯郸自诩风流魅力,可还不是栽在大个子这傻小子身上?
凌娇芸望着膝上发出细细鼾声的大个子,月光映照下显得风情万种,眸子里的柔情洋溢着竟旁若无人了,也确实没有人会不开眼地去打扰他们,凌娇芸摩挲大个子微有些许枯燥的黑发玉指滑动在他不算俊秀的脸上,从唇到鼻梁。蓦地凌娇芸黑色的瞳孔转由向灰色扩散,温柔的笑随着嘴角弧度的变化慢慢狰狞起来,掺杂着疯狂,喃喃完竟一阵轻笑:“我要让你这辈子都是我的私有物。”
当瞳孔的灰色散却,凌娇芸方才皱眉,怅然若失的捂住太阳穴,俏脸上除了迷茫只有不安,她紧张的看了大个子一眼,发现大个子睡得正酣并没有转醒的迹象,便放松了许多。
刚刚这种情况并非一两次了,已经持续数年,凌娇芸早已习惯,所以就没有多少恐惧成分。医者治病救人,可医者非神,不是万能的,连神都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何况身为凡人的大夫,谁又真的清楚医者不自医的道理?
凌娇芸没见过这种病症,古籍更没有相应的记载,她让其他医师诊断时,那些医师都以为这是她在挑衅,气得打颤拎起药箱就走。凌娇芸来到东巴城初衷就是为了治自己也治他人的病,满打满算不足三年,可早无人不识了,她的诊费极低而且对比其他医馆的服务绝对是最尽责的。行有行规,抢人饭碗是禁忌,显然凌娇芸就是打破了这条潜规则,再加上还说出那种虚无缥缈的病症,那些大夫觉得是挑衅也无可厚非,所以凌娇芸这病一耽搁就给拖了许多年。
凌娇芸觉得最近发作渐渐频繁,整天眉头紧锁,一个星期前她在郊外救了晕厥的大个子,说来奇怪因为她当时是昏倒在大个子身上的,可自从救回大个子后脸上竟时常带笑,似乎大个子有一种特殊的能力,牵引着她的情绪。下意识凌娇芸又看了眼大个子,发现大个子浅笑着,不知做了怎么样的梦。看着看着,“噗嗤”,凌娇芸笑了,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慢慢平缓,靠在帐篷的支竿合了眼。
“叮叮叮……”东巴城内警钟大作,响得十分紧凑,是最高级别的节拍。东巴城的警铃分为三段:嘀、呤、叮,叮代表了遇到不可抵挡的敌人入侵,随时会有亡城的危险,当然只有在内城才会有这种预警,因为内城居住的都是贵族和有政治地位的商人。
贫民窟是东巴城外城的最外围,警铃声是无法传达到的,所以他们依旧睡得极沉。毫不知死神已经架好镰刀,微笑着伸出左手,朝他们勾了勾。
一阵阴风拂过,大个子鼻子抽了抽,睁开了眼,他不仅听到警钟声还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不止一股,周围一整片都有这种味道在蔓延着。顿时静得可怕,大个子明白那是暴风雨在酝酿,下一刻就会骤降。大个子的声音如惊雷,打破了死寂:“大家快起来,警钟响了,没伤的带着病人快逃,快!”
难民们惊醒,就看到大个子在那吼,看他神情急迫真切,就知道是有大事了,谁也不敢违逆,他们经历了城破家亡,唯一剩下的只有这条命,他们不敢赌也赌不起啊!他们迅速起身过去搀扶病人,往内城撤去,大个子怒视着草丛中,低沉闷哼,像在与什么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