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进杨教授办公室,此时他正带着眼镜批阅学生作业,看到丁辰进来,微微一愣。
“丁辰?”
丁辰双颊已被冻伤,泛着不正常的红,“教授,他呢?他在哪儿?”
怎么短短两三个月之间他们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想起这几个月来于子墨的颓废毫无生机,杨教授叹惜。
“他刚走,说是去看看文歆,现在应该还在学生公寓。”
丁辰静静流泪,用白色衣袖抹去眼泪,声音哽咽,“谢谢。”
十一栋学生公寓离学校十栋学生宿舍很近,走上几十个台阶,无数来往的学生正在几栋宿舍楼前穿梭,此刻接近正午,行走的学生又更多一些。
丁辰拉住一个迎面走来的女生,问她知不知道夏文歆住哪儿?女生连连摇头,犹似躲避疯子一样绕开丁辰,急忙走开。
又拦截了一个女生,那女生马上抽离被丁辰拉扯的手臂,厌弃地推开她骂了她一声疯子,大步走来。
丁辰不会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面颊因冻伤一片潮红,唇瓣更因为寒冷深紫颤抖,本是白嫩的肌肤,青紫的青筋赫然显现。
拦了十一位女生后,丁辰绝望地低泣,嘴中喃喃轻语,“于子墨,于子墨……”
来往的学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甚至有人驻足留望,想知道她为何如此彷徨无措,更好奇她口中的那个人。
“请问你是在找于子墨吗?”一女生好奇地问道。
丁辰眼中空洞无物,“是的,他丢了,我找不到他。”
“我刚刚有见到他,似乎跟他女朋友一起回了公寓楼。”另一女生开口道。
丁辰凄苦一笑,“那你能帮我找到他吗?他重要的东西还在我这,我要还给他。”丁辰揪住心口,越来越紧。
那女生迟疑了一下,终还是答应了,“你等等,我现在就去。”
雪花零零落落,寒冷的风刺入骨髓,时间似乎也被冰雪冻结,每一秒钟像是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他和夏文歆并肩走出学生公寓楼,看到她站在人群的中央,眉宇皱起,深黑的眼眸似乎带着几分厌弃。
看到于子墨出现,众女生纷纷围拢而来,人越来越多。
丁辰腿脚已经冻得毫无知觉,但还是极力地向前迈进,努力扯过一抹笑容,“终于见到你了。”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你回去吧。”看也不看丁辰一眼,抚着一旁的夏文歆走出人群。
丁辰哭了,张开双手拦截他们的去路,泪眼模糊,“于子墨,别伤他们,我求你,我求你。你要恨就恨我吧,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知道不可以,可还是自私地接近你,才让你这么痛苦。”
是的,她很自私,让他爱上她,是她蓄谋已久,自私地以为或者能够平复什么,然而爱上她,爱上仇人家的女儿却是他的痛,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终将承受双倍的痛苦。
于子墨缓缓闭上眼睛,眼中所有她看不懂的情绪都在那一刻紧紧收合,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尽是冷意,他说,“丁辰,你滚。”
明明他的声音不大,却犹似千万支剑挫中她的心脏,泪水滚落而出,看着他跟着夏文歆缓缓走下台阶,看着她紧紧依偎着他渐行渐远。
丁辰别哭,你还有孩子,对孩子,还有孩子,丁辰几步冲上前,却是因为腿脚冻得太久,踉跄几步还没站直身体,身后一股力道,狠狠碰撞,她重心不稳,滚下了台阶。
台阶上人群不断惊呼,纷纷瞪大着眼睛看着她犹似石子般滚落,几十个台阶,每一声肉骨与石板的碰撞,都那么惊心动魄。
一阵天旋地转以后,疼痛遍布全身,仅存的意识使她捂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的宝宝怎么样了?
有人尖叫出声,众人一脸惶恐。
白色的雪地,触目惊心的血红。丁辰安静地看着腿间的红色,整个人痴傻。
此时,宋岩跟李倩正急急地冲过来,看到丁辰躺在红白相间地雪地上,一把将她抱住,“丁辰?丁辰……丁辰不疼,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一旁的李倩红了眼眶。
午间回来时,见公寓楼大门敞开,织了一半的围巾被扔在地上,屋里没有丁辰的影子,急忙打电话给宋岩,两人在学校里找寻,当听到十一栋公寓楼这边有个“疯子”,她们急步赶过来,终于……还是晚了。
宋岩抱起丁辰急急地跑出,步伐慌乱,李倩紧跟其后,匆匆地离开人群。
学校路途上,夏文歆凝了凝一旁一直发呆的于子墨,凄然一笑,也许她不该说出真相,他就不会这么痛苦。
正想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思绪,身后一人发了疯地跑过来,又犹似一阵风擦肩而过。
那个人看起来很慌乱,那个人看起来很害怕,那个人的声音似乎还停留在她耳中,他说:“丁辰不疼,丁辰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就在前面。”
一女生哭着跑在身后,那同样带着深深哀疼与感伤的声音,越来越远。
夏文歆转身看向于子墨,却发现他呆楞地站在原地,看着雪地的某一处,眼中的深黑波澜壮阔,呼吸也变得急促。
白色的雪地上,一路鲜红的血缓缓晕开,那么明艳,那么刺眼。
他眼中赤红,茫然无措地问她,“她……怎么了?”
……
医院里。
“由于脑部受到撞击,中枢神经系统的暂时性功能障碍,可能产生短暂意识丧失,就算清醒,也可能近事遗忘,又因为流产大出血,现在她的身体很虚弱。”中年男医生耐心分析丁辰的情况,一旁的宋岩跟李倩焦躁不安。
两天后丁辰醒来,不断呕吐头晕,昏昏沉沉睡去,脸色苍白如纸。
第五天,丁辰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室内洁白的墙壁,害怕地看向四周,而后嘤嘤哭泣。
宋岩趴在病床上小憩,听到声响,猛然抬头,“丁辰?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她没有回他,扔在低低地哭泣,好似一个没人疼的孩子独自伤心落泪。
宋岩惊慌地将她抚起,看着她怯生生地望着周围的事物,迷失小鹿一样不安害怕,心口一阵揪疼,“你为什么总让我难过?”
李倩进来时,就看到丁辰担心害怕地窝在宋岩的怀里,神志不清,急切地问道,“她怎么了?”
宋岩面色阴郁,“也许头部受伤再加上情绪上受了刺激,你去叫主治医生过来看看吧。”
仍然记得送她来医院的那天,她苍白着脸捂着自己的腹部,小心翼翼地问他,“它没事是不是?”她说得这么轻,害怕稍稍大声一些,就会吓跑什么,那么让人心疼。
她是想要它的,所以知道流产后,才会这么难过。
主治医生匆匆赶来,细细的观察一番,表情严肃,“先带她去做一下脑部CT,大脑存有淤血和受刺激,都可能导致她神志不清。”
李倩望着丁辰,竟是哭了。她明明这么活泼,这么聪明的啊,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几日,寒冷的冬日竟然升起了太阳,路边的积雪在慢慢融化,原先被雪覆盖的树木,也显出了一些生机。
“丁辰,不玩雪了好吗?你看它们多冷。”身后宋岩无奈地看着丁辰用雪揉成无数个汤圆。
“冷……冷,呵呵。”即使小手都已经被冻着了,仍倔强地玩着雪球,嘴角挂着天使般的笑容。
宋岩用手捂着她的小手,哄声道,“那一会儿再玩好不好?手都红了。”
努力从他手中挣脱,大眼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正要哭出声,宋岩妥协,“好好好,你再玩一会儿,不许哭。”
丁辰眼中保留着晶莹,委屈地继续揉着雪白汤圆,宋岩哭笑不得地为她拭去透明水珠,宠溺地看着她专心地玩着雪球。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洁白的病床上,窗前的于子墨只向丁辰的方向扫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呆楞地坐在位置上不说话。
“她似乎不小心摔到了,她的学长每天都陪着她。”夏文歆刚做完流产手术,此时正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她跟我已经毫无关系了,倒是你,我很抱歉。”
夏文歆摇摇头,眼底湿润。
病房里又是一片寂静。
良久,于子墨站起身,对她淡笑道,“我先走了,下午让梁佑安他们过来看你。”
“好。”
不论何时,医院的空气都尤为清冷,那消毒水的气味环绕四周,使头脑反倒更为清醒。
“丁辰,别乱跑。”宋岩惯有温和的声音,在医院寂静的走道中,十分悦耳清晰。
于子墨顿住脚步。
“丁辰,你是不是故意气我?”他的声音无奈中更透着几分温柔,犹似情人训斥爱人的语气。
女孩清脆的笑声声声入耳,脚步声似都带着别样的俏皮,只听声音越来越近,很快转角处,她笑着跳进他的视线中。
两人视线对上。
她惊愕地睁开大眼,厌恶地看着他,犹似看到什么肮脏的东西,连连向后倒退。
“丁辰?怎么了?”是宋岩的声音。
丁辰猛然回身,冲进宋岩的怀里,小脸埋在他的胸膛,害怕地颤抖。
抬眼就见于子墨傻楞地看着他们,眸中带着混沌,宋岩一只手抚着丁辰的头发,一直手将她紧紧环绕,柔身宽慰,“有我在,没事的,嗯?”
“抱抱……抱抱。”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轻颤,却不明显。
宋岩将她抱紧,“好,这样就不怕了?是不是?”
紧紧地抱着宋岩,她点点头,直到于子墨离开,她仍惊恐地抱着宋岩,一刻都不肯松开……